天空与这雪相似,总是灰扑扑的,没有太阳,没有星月。整片大陆的亮光,都来源于地上积雪反射的灰白色暗光。
从出生之日起,江成雪就不曾见过真正的光。他也没太见过温情,没太见过欢笑。他比较熟悉的是一些截然相反的事情:痛苦,哀嚎,悲泣,生离死别,绝望。
他的母亲还怀着他的时候就长眠不醒,他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然后他的父亲就一直告诉他:“走出去。拼尽一切,走出去,带着族人们走出去。”
蜃气自出现到如今袭卷了整个大陆,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在这几百年中,他们一直在研究大陆正反面之间的结界,也终于发现了最薄弱之处,并且想尽办法破开了口子。
江成雪真的走了出去。他最擅长隐匿与潜行,顺利潜入了目的地:太虚剑派。
除了有复杂传送结界的几个秘境,门派里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自然也没有他听不了的消息。
直到某一日,调查到太清长老时,正逢太清长老收徒弟的时候。
他听到太清长老温和地问那个孩子:“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江成雪从来没有听过这个问题。他的生活和这一类问题很远:想不想,愿不愿意,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从生下来,就一直背负着使命。他只知道要去做,从来不知道还可以多问一句想不想,愿不愿意。
后来,他试图解决掉几个不小心也被放过来的已经染病的魔修之时,在小树林里又碰到了那个太清长老。
那一刻,他可以有千万种方式隐藏自己,但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化成一只黑猫,撞进那个人怀里。
也好,反正本来也要调查玉环的,能够直接被这人收回徒弟,是最快捷的途径。
他一日日与容予相处,一日日看着他与陆识途的互动,渐渐的,他发现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
容予与陆识途之间总有种浑然一体的感觉,仿佛旁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很难/插/进/去。
陆识途不在时,他也曾努力尝试,却发现还是不行。即使陆识途不在,一切似乎仍旧没有什么不同。
容予对他很好,给了他最大程度上的便利,也给了他足够的关心,可就仅止于此了。
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再后来,他开始反反复复做一个梦。梦里容予被他囚在暗室里,苍白消瘦的手腕和脚腕上都带了重重的枷锁。
再后来,他又梦到那座囚室空了,他慌乱地找出去,最终看到了一个阵法,容予躺在其中,地上全是血,几乎染红了他的眼。容予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都是他自己划出来的。
他的掌心,牢牢握着一块碎掉的玉环,碎渣嵌在了血肉之中,再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每到这时,他心里就很空,仿佛有谁将他的心都挖了出来,只剩下了空洞。又像是被人塞了一捧冰雪,极凉,凉得发疼。
然后,疼到尽头,他便会醒过来。
他决意不会伤害师尊,可后来,他没能做到。
师尊原本是他世界里的一捧暖光,像太阳,热烈,明亮。那之后,师尊看他的眼神就冷了。
好在,他仍有机会赎罪。
据说,被蜃气感染的人,会做一个最好最好的梦,在梦里,他会得到想要的一切,即使是曾经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再会,师尊。他决定走进长长的梦里,再也不要醒。
梦里,有个人温柔地问他,你愿意吗。
他说,愿意的,我愿意。
第88章 不正经番外
陆识途喘/息着躲进角落里,有些急切地去翻背包里的抑制剂。
他被江自流那帮人算计了,发晴来得猝不及防。得趁事态还能控制,赶紧压下去才行。
可是他翻遍了书包,仍旧没有找到那个此刻能救他一命的小玻璃瓶。
陆识途心中一沉。果然,他们也是够狠够绝。
他面色潮红地倚靠在墙上,越来越激烈的热嘲让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肯定还有后招。校规明令禁止alpha在校内发晴,若惹出问题与打架斗殴同罪,轻则停课重则退学。
陆识途努力让自己神智清醒一些,想让自己先离开这里,走出学校,躲到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
即使有这么讨厌的同学,他还是想留在这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留在那个人身边。
可事情就是如此不巧,就在陆识途祈祷不要有任何人发现他的时候,有个人慢悠悠地跑了过来。
这人一身运动装,额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运动发带,利落的短发搭在发带上,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他似乎已经跑了一阵,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泛着健康的微红色,轻轻喘/息着,有汗珠自他漂亮的下颌线上滑下,晶莹的一滴。
陆识途有些不可思议地微微瞪大眼睛。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怎么偏偏是容学长?
陆识途缩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容予路过时随意扫了一眼,似乎并没注意到,便想要继续跑开。但紧接着,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再次将眼神移回去——他这次真的看到了陆识途。
容予皱起眉头,慢慢停下脚步,向这边走过来:“陆……识途?”
陆识途的心里矛盾极了,他此刻格外ke求这人的靠近,但最不想被看到这狼狈一面的,最不想冒犯的,也是这个人。
容予没想到,他已经选了最偏僻的路线来跑,居然还能碰到熟人。
不……其实实在算不上熟人。只是他之前做过一阵学生班主任的那个班级里的孩子,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孩子罢了。
现在,穿着黑色校服的高个子少年正缩在那不见光的角落里,长手长脚委委屈屈地蜷起,拉链拉高到下巴尖,那感觉说不出是禁/欲还是乖巧,头发凌乱地半搭在眼上,眼神湿漉漉的,正看着自己。
这人现在看起来情况可不算好。容予皱着眉上前,想看看他究竟什么情况。
谁知刚靠近一点,那种浓烈刺鼻的alpha信息素气味就让容予的脸色沉了下来。
容予面色不善地走过去打量他:“你发晴了?”
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喜欢其他alpha的信息素气味。容予此刻只想远远地走开,或者把这人远远丢开。
陆识途面色很红,眼睛半阖着,露出盈盈水光,有些茫然无助似的唤他:“学长,我……”
被这样一看,容予心里不由自主有点软。他看了一眼陆识途手里的背包,大概也懂这什么情况了。他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道:给这小孩带出去配点抑制剂?
没办法了,碰都碰上了,也不能撒手不管。何况他还很看好这个孩子,并不想他求学路上出什么意外。趁现在他情况还不严重,得赶紧点,才能不引人注目地带他出去。
容予抿了抿唇,走上前,转过身,在陆识途面前半蹲下:“上来,带你出去买抑制剂。”
陆识途似乎停顿了一会,然后还是乖乖伏在容予背上。容予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吃力,他心道:没想到这小孩看着挺瘦,背起来这么沉,难道说长了一身的腱子肉?
陆识途犹豫了一下,伸手小心翼翼地环在容予脖颈上。容予白皙修长的后颈上带着汗,汗珠自发根滚落下来,一路滚进容予的校服领口。
陆识途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容予看着有些不耐烦,走起来却很稳。到校门口熟练地扯谎说这小孩发烧了,然后居然真的摸出来两张有班主任签名的假条。
看来是惯犯。陆识途心里想。
看着完美至极的学长,原来也会干逃课这种事吗?
陆识途心里无端有些痒,又有点甜:他离这个人,好像又近了一步。
校门口到最近的小诊所都还有些距离,走着走着,容予只觉背后这人的身子越来越烫,喷在他颈边的吐息也越发灼热,他的呼吸声似乎也更急促了。
容予有点不放心地偏头问他:“还撑得住吗?再坚持一下。”
陆识途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又轻轻凑近容予的皮肤,低声呢喃:“学长,你好香……”
容予的眉头都纠结到一块,他知道自己的汗液里必然带着信息素的气味,但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易/感/期的alpha,不仅不排斥另一个alpha的气味,还觉得很香?
这小孩是不是有毛病。
接着,陆识途似乎低口今了一声,突然重重咬在他后颈的腺体上!
容予一瞬间疼得眼都红了,一抬手就想把这小孩丢出去。马上就要丢出去的时候,却突然有一滴像是眼泪的东西滴落在容予颈侧。
容予下不去手了。他又想到,易/感/期确实是非常难受的,这小孩会忍不住咬他,可能也是实在忍到极限了。
上辈子,自己大概是欠他钱吧。容予低咒一声,认命地继续背着陆识途向前走,努力耐心地哄道:“别咬我了,没用的,我不是omega。”
陆识途果真慢慢松了口,还极为怜惜似的,慢慢舔了舔刚刚咬的那处,仿佛在安抚容予。
容予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他加快脚步跑向小诊所,想赶紧撂下这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