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不是周恙。”秦至别过头,依稀能看的出微微泛红的眼角,“他被顾砚带走了,现在人在医院。”
“哭什么,带点水果去医院,”言桓强撑着心口的疼痛,把姝佳从地上捞起来,连声音也在发颤,“说不定,小恙已经在医院等我们了。”
边上的颜宝玉把她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颤抖,扶了几次,才堪堪扶起没了主心骨的姝佳。
天麟医院里,手术室的灯光彻夜通明。
顾砚坐在过道的凳子上,双眼充血地死死盯着头顶的‘手术中’三个字。
对面坐着的周悯脸色煞白。
文东默不作声地站在窗前,片刻,摘了眼镜,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楼梯尽头,言桓提着周恙最喜欢的水果,在楼梯上坐了一夜。
无声的寂静最是可怕,秦至捻灭了手里的烟。
颜宝玉抵在虞深肩头,沉默不言。
姝佳是几个人里面唯一的女孩子,因为过度伤心被送到了最近的休息室。
天亮之前,‘滴’的一声,门被‘吱咛’着打开,声音带着沉默的古怪,在黎明里格外的明显。
主刀医生摘了手套,对上满身沾着周恙血的顾砚,停顿片刻,“我们,尽力了。”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固。
顾砚抬头,充满血丝的眼睛显得几分可怖,“尽力了,是什么意思?”
“大量脑细胞死亡,心脏跳动不规律,”医生顿了顿,“可能就是这几天,顾总,准备后…”
医生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砚狠狠掼在了墙上。
“准备什么?”顾砚‘啊’一声,厉声质问他,“出门还好好的,你告诉我准备什么!”
“滚进去!”
“滚进去治好他啊!”
绝望地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眉眼紧阖。
医生被顾砚这突如其来地状态吓得呼吸急促了起来,正打算开口解释时,突然感觉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男人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低喃着,“我不能生气,宝宝会怕我,会怕我…”
顾砚起身,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稳,站在重症监护室地门口,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玻璃窗,看着躺在床上的周恙,浑身插满了各种医疗器械。
“你看,”顾砚捏着医生的后脖颈,‘嘭’的一声摁在窗上,强迫他看,手上的劲足够大,依稀能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一轻再轻,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周恙只是睡着了,是不是?”
医生紧张的喘着气,怎么也想不到那么斯文谦逊的人,会在一瞬间,变成发疯发怒的恶魔。
没有听到想要的声音,顾砚一脚踹开身边的医生,狠戾地盯着地上的人,“我在问你话,你是聋了吗?”
医生紧紧捂着小腹,看着脸上带笑的顾砚,像是催命的修罗,不住地往后缩着。
一步两步,越来越靠近。
医生已经做好了被暴打的准备,却听见一声闷哼,身前笼罩着另一道身影。
周悯紧紧攥着拳头,压低声音,问他,“闹够了没有?”
顾砚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似乎被周悯这一拳打回了理智。
目光僵硬地移动,看着床上瘦小的周恙,周悯听见他几近恳求的声音,“别他妈玩我了,我只有周恙了。”
大概没人一醒来,就能接受得了这样爆炸性的新闻。
闻声而来的甜粥们在观云下面的评论炸开了锅,顾砚看着床上的人,只回了一句话,‘他好好的’。
可那辆被摧毁的布加迪,好像却并不是这样说的。
顾砚连着两天不吃不喝,眼眶通红地穿着防护服,坐在病床前。
他想抱抱周恙,却一点也不敢动他。
“宝宝啊,快醒醒,要被你吓坏了。”
声音虚弱又无助。
每次有医生进来,他都要问,‘这是第几天了?’。
医生说,‘第一天’。
顾砚呆愣着点点头,等医生走了,他伏在周恙耳边,“宝宝,明天再坚持一天,好不好?”
‘第几天了?’床头的男人垂着眸,眼里只容得下面色惨白的小孩。
‘第三天。’
医生看了眼依旧紊乱的心跳,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看见男人日渐消瘦的身影,终究还是闭了嘴。
顾砚抿唇,脸色憔悴的要命,“宝宝很棒,再坚持一天,明天有小故事听。”
身后捧着便当的姜茶茶红了眼睛,“舅舅吃东西,不饿饿。”
‘医生?’
‘第五天了,顾先生。’
顾砚点点头,听着车载记录仪里小孩的声音,眼泪打落在地上,一点点溅开。
“起床了,宝宝。”
顾砚埋首在周恙的手心里,病房里逐渐传出男人隐忍的哭声,“该起床了,周恙。”
顾砚像是偷时光的人,卑劣的扯着周恙最后一点气息,从他那里想方设法地赊欠一天又一天。
第82章 结局
江城的冬天很难过。
明明是快过年的时候,明明大街上到处挂着大红灯笼,一片喜气。
周恙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脚踩在雪上,‘吱呀吱呀’的被踩的很厚实,可在硕大LED显示屏前驻足的人,来来往往,步履之间,偶有几声叹息和低噎。
屏幕上是《硝烟》的预告,少年以身葬火那一刻在屏幕里不断重演,那双亮的出奇的眼睛,怎么也让人忘不掉。
俞斋下班的时候,顺便开车去证券交易所接了戚勉。
俞斋陪着戚勉在斯坦福毕业以后,两人又回了国,因着一部分产业在这里,两人顺便落户在江城。
戚勉刚来江城工作,对什么都新奇的很,俞斋也不厌其烦地每天带他转悠着。
“斋哥!”
青年眉眼秾丽,尤其是那双像极了狐狸的眼睛,看见俞斋那一刻,眼里满是亮堂的星河。
俞斋眉心微蹙,转身从车里拿出围巾,给戚勉围上,“勉勉,江城不比我们那,你受不住冷,围巾常备着。”
戚勉一听就知道他又要嘟囔,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这不是知道你在这呢,今天去哪啊?”
“去看电影。”俞斋递给他两张电影票。
戚勉胳膊肘捅了捅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电影票,《硝烟》。
“诶嘿,想不到俞老板一把年纪还挺浪漫哈?”
俞斋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甚明显。
戚勉刚回国才半年,每天忙着自己的交易所,很少有时间去看这些娱乐性的东西。
两人戴着口罩站在候场区,依旧挡不住边上有些想偷拍的人。
戚勉倒是不怎么介意,倒是边上的俞斋,脸色绷得紧,把他给当了个严实。
看着电视屏里一晃而过的周恙之前拍的Va的海报,戚勉眼前一亮,拿出手机给俞斋看系统推荐的封面,“我就说眼熟呢,你看?”
俞斋细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把我的封面换了?”
“什么啊,”戚勉瘪瘪嘴,“系统推的,不过这个甜弟弟我还挺喜欢,我们看的就是他演的啊?”
“他有伴侣了。”俞斋捏着他的后颈,醋意上涌,“是生意上的朋友,票也是他给的。”
“唔,”戚勉想了想,“是那个顾砚啊,那正好今天首映,等会去后台跟小朋友要个签名?”
俞斋顿了片刻,“恐怕不行。”
“害,别吃醋啊,”戚勉不逗他了,“公司有个小妹妹挺喜欢他的,合计给她要个签名呗。”
“勉勉,我不是这个意思。”俞斋垂眸看着他,片刻,才把人揽进怀里,“他出了车祸。”
怀里的戚勉一顿。
“没醒过来。”俞斋单手紧紧抱着他,每次看到顾砚那种神情,他总害怕,躺在床上的人会是戚勉。
察觉到俞斋情绪的变化,戚勉埋在他颈间,语气有些随意,像是在安慰他,“那就等小朋友醒了呗。”
“植物人,”俞斋说,“顾砚说,他是植物人。”
电影开始的时候,顾砚包了场。
一个人坐在影院,身边空荡荡的,旁边的位置上,躺着周恙留给他的一只蓝胖子,还有一个通着话的手机,上面留的名字是‘宝宝’。
“宝宝演的第一部 电影,我带你来看了。”
从始至终,顾砚脸色平静,看着屏幕里鲜活的周恙,总感觉,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
“砚砚,你看,真的有很多人需要你的!”
“顾砚,我想给你很多很多安全感,我对你的喜欢是水到渠成呀。”
“可是我想别人有的,我们砚砚也要有,对不对?”
“不许欺负顾砚就是不许欺负顾砚!”
…
脑海里小孩亲昵的声音不断滑过。
片尾的花絮里,小孩的妆还没来得及卸下,就被花絮老师拉到一旁采访着。
“甜粥老师,拍这部戏,你最大的感想是什么啊?”
镜头里的小孩四周看了看,直到看见斜前方和导演说话的顾砚,嘴角忍不住飞上了天,“感想就是,我最喜欢我们家顾总啦!”
呼吸一滞,心像是被剜刀无数次割裂,顾砚脊背微屈,手肘撑在膝盖上,埋首在掌心,透过指缝洒落在地上的眼泪,溅湿了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