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晚起先意识是昏沉的,耳边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吵他,那声音颤抖、低沉,还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将醒之时,程未晚在心中骂道:“这是哪个憨憨。”
随后,一睁眼,径直看到了一个将他抱紧,眼圈有些红的憨仔。
程未晚浑身猛地一震,瞬间缩回腿,只是没想到扯到了伤口,他“嘶”一声,掀开眼皮,没好气道:“把昆仑木捡起来吧,我没事,快离开这。”
孟先觉沉默地抿唇,不肯放手。
他余光瞥到他们两个人的血已经渐渐融在一起了。不如就这样再久一些。
“快些,不然生死阵的出口关闭,我们都来不及了。”
孟先觉沉默应允,他体内灵力用尽,强撑着力气调动鬼气将在场所有人传送出去。但唯一没变的是,他仍旧抱紧程未晚。
程未晚吃痛,想让孟先觉放开自己,可话到嘴边,一眼瞥见嘴唇抿紧,眼圈微红,脸上挂着些孩子气的倔强的孟先觉,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而那三名弟子感受到鬼气绕身,纷纷尖叫,抗拒着孟先觉的接近。
孟先觉沉默地望着他们,无声的情绪在他眼中缓慢地酝酿。
三人浑身一僵,他们不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只好僵硬着身体,任由孟先觉对他们下手。
然而,孟先觉并不在乎他们的反应,他单手捂住程未晚肩膀上的那个血洞,感受着怀中有些单薄的身体,心一沉,鬼气霎时喷发,巨大的威慑力冒出,将这三人和凌肆夭一同带离生死阵。
此时夜还深,三人落在一片隐秘的草丛之中。
孟先觉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垫在程未晚身下,而凌肆夭揉着自己剧痛的屁股,啧啧地看向孟先觉与程未晚那边。
那三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孟先觉,动都不敢动。
程未晚匆忙地从孟先觉身上跳下来,最后没站稳,被柔韧的草叶绊了一下,摇摇晃晃眼见着就要摔倒,孟先觉眼疾手快,扶住程未晚,使程未晚正好摔进自己的胸膛。
程未晚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嘶嘶地抽着冷气,给自己疗伤。
孟先觉一直在一旁默默守着,自己体内鬼气与灵气混乱驳杂都顾不上,仿佛傻了一般,只知道盯着程未晚看。
程未晚有些不自在,推开孟先觉,他抿了抿唇,轻咳两声,想将从衣摆撕下一个布条来包扎伤口,他刚抬起手,却没想到被孟先觉攥住了手腕。
他拧眉抬头。
“怎么?”
孟先觉从灵囊之中掏出伤药和纱布,给程未晚仔细包扎,良久,他动了动嘴唇,想老老实实地给程未晚解释一下自己体内鬼气的来源,可话刚酝酿出来,就被程未晚打断:“你别再说是永无岛使你感染鬼气,我观你灵府之内也有鬼气滋生,你是不是……转修了鬼道?”
自从有凌肆夭告诉了他孟先觉的真实身份之后,他说这话的底气就大了很多。
而孟先觉自知身份暴露,无意再狡辩,他只是轻轻拉过程未晚的手,感受着掌心中冰凉细腻的皮肤,道:“前辈曾说过,鬼修都是极恶极凶之人,那前辈可否也认为我是心狠手辣之人?”
程未晚百口莫辩,当初他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为了讨孟先觉的好感,为了抱他大腿,谁知道孟先觉是反派啊……
还是个对他这么凶的坏蛋!
孟先觉错把程未晚的沉默当成默认,他轻叹一声,轻轻拉起程未晚的手,说道:“前辈,我尊你一声,我的心性你已见过,我可曾滥杀过无辜?”
程未晚道:“并无……”
“前辈,修者尚还分三六九等,鬼修也不是全都穷凶极恶……”
程未晚本就不存在什么偏见一说,如今孟先觉一提,顿时觉得自己那番话实在过分。
孟先觉也不等程未晚回应,体内紊乱的灵气和鬼气全都在折磨着他,而他像是忍耐到了极限,眉头骤然蹙起,乍然呕血,仍然抬头执拗地望着他:“前辈,你能原谅我吗。”
孟先觉乌黑透亮的一双眼里有些水汽,执拗地盯着程未晚的时候,无辜又委屈。
这双眼睛盯得程未晚心脏忽然一抽。
他有些结巴,笨拙又干巴地解释道:“鬼宗如今已经没落,若有迷途之人误入,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毁在这上面了?那番话不过是为叫你警醒……”
“明辨是非,心存警惕,莫要以恶桥为良道,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孟先觉低头,将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中,唇角勾起一抹笑。
那就像是胜利者展示功勋之时,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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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昆仑雪】关窍
程未晚体内本来就有很大的亏空,这一遭灵力爆发够他受的,还负伤上阵,坚持没多久,怀抱着孟先觉的胳膊就渐渐失力,头搭在孟先觉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了。
孟先觉小心翼翼地低头,眼中有光,他轻柔地拨开程未晚鬓边的碎发,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一笔一画,然后描在脑海里,永不忘记。
凌肆夭静悄悄走来:“让我给他疗伤吧。”
孟先觉抬头,眼中冰锋乍现,搂着程未晚的手臂还紧了一些,将程未晚往自己怀中又送了一送,藏着浓重的质疑与不信任。
凌肆夭着实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叹息:“我就在你眼前,还能把你那前辈变没不成,我劝你还是管一管旁边那三个,他们好像想杀你很久了。”
孟先觉将头扭转过去,手中仍旧不放开程未晚,他发现那三名弟子手中颤颤巍巍地攥着武器,无一不对准了孟先觉。
孟先觉刚才面对程未晚时的温柔和耐心骤然消失,他轻轻地放开昏睡的程未晚,转身的那一瞬,身周气氛骤然变化,注无外仿佛裹了一层冰霜,出鞘的半寸之外尽是寒芒。
三名弟子瞬间发抖瑟缩成一团,眼里尽是恐惧的光。
为首那名硬着头皮,强逼自己露出鄙夷的表情,朝着孟先觉的方向啐了一口。
孟先觉蹙眉,骤然出刀,刀尖直指一名弟子眉心,话语毫不留情:“你们看到了?”
被刀指住的那名弟子腿已经吓软,他下意识地向后挪,让同伴挡住自己。
为首这名弟子还算硬气,他吞咽口水,颤声道:“我们全看到了,你就是鬼修!”
话音一落,身旁他的同伴还在偷偷拉他,示意他少说些话。
孟先觉瞥他一眼,冷然道:“我是鬼修如何?”
那名弟子犹豫许久,像是在思考,才底气不足地骂了一句:“鬼修可耻,都该死!”
孟先觉面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他用刀尖挑起为首那名弟子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既然这样,如果不杀了你们洗我的刀,怎么对得住天麓厚望?”
三名弟子顿时瑟缩成一团,为首那一名甚至都感觉到刀刃的冰冷温度和颈间薄薄皮肤的撕裂痛感。
孟先觉眼中冷光乍现,所有人都不怀疑,他是真的想杀了他们三个。
幸好凌肆夭及时出现,他按住孟先觉的手,低声道:“别冲动。”
孟先觉转头,眸中闪烁的光快要将凌肆夭吞掉,可他回头的幅度正巧也能将程未晚的模样收入眼底,那一瞬的温柔才止住这一遭波涛汹涌。
凌肆夭在心中啐了一口:呸,双标狗。
在晚晚面前暴露身份就是嘤嘤嘤的小白花,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身份就是飒飒飒的霸王花。
凌肆夭咆哮:怎么会有这么双标的人啊!
孟先觉似乎并不打算听凌肆夭的话,他以一个巧妙的角度躲过了凌肆夭的压制,闪身直击那三名弟子。
千钧一发之际,凌肆夭喊:“孟先觉,你若真的杀了他们三个,岂不就是证明鬼修万恶?”
孟先觉的长刃已经在为首那名弟子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线,他面容冷静,竟是真的像从修罗地狱之中携满身业孽而归。
他漠然道:“与我何干?”
上一世他就是太在乎世人看法,才活得不痛快,死得也不痛快。
孟先觉想起上一世那些糟心事,下手更狠,三名弟子命悬一线。
凌肆夭死死按住孟先觉的手,他喊:“孟先觉,你清醒一点,你刚才答应你前辈什么了,你都忘了?”
“前辈”两个字像是敲中什么关窍一样,让孟先觉手中绷着的力道骤然松开。
凌肆夭大松一口气,心里还虚着,他收回手,揉揉手腕,警告道:“你要是不想暴露身份,清除他们今日记忆便好了,哪犯得着杀生,若是叫你前辈知道了,他恐怕还要生你的气,还得唠叨你半天。”
说到这,凌肆夭可能不清楚,也许孟先觉更想听他前辈唠叨一点。
孟先觉似乎觉得此计可行,便收了注无,又往那三名弟子那边走近一些。
弟子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危机已经消除,只觉得后来的这个笑眯眯的青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恐惧更甚,虽无力反抗,却也用着一种极度恐惧,但也厌恶深重的眼神看向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