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消散,化为点点荧光,向后方汇聚而去,落到程未晚手中之时,又是一把成型的灵剑。
“就是你说孟先觉不成气候的?”
玄微眯眼:“敢问你是?”
程未晚抬眸,轻瞥一眼玄微。
玄微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说出这话,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给他一个下马威。
程未晚脑袋里面嗡嗡地响,那种剧烈的痛让他看眼前的人都有变形扭曲,他忍着强烈的呕吐感,极力逼自己把所有的字都咬清楚。
“玄微真人您的记忆力应该不似我这般差,我脑袋里现在都还有着一根您落下的锁魂钉,我还不曾忘却,您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玄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是你啊。”
下一瞬,孟先觉却已经提早反应过来,提刀便上。
玄微瞳孔微缩,他这次真实地感觉到了危机。
孟先觉浑身散发出来的气令他一刹那之间觉得十分危险。
宛如脱胎换骨。
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孟先觉胸前的那个伤口,不知是哪个瞬间他没有注意到,竟然已经愈合如初了。
玄微终于笑不出来,他剑指在剑身上一抹,面容上都是冷意。
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孟先觉。
两人皆化两道璀璨流光,于高空之上战斗。
天崩地裂,溢出的鬼气和灵气化作乱飞的流弹,触之必死。
程未晚头晕目眩,艰难地让自己站稳身形,可地面的震动让他所有的努力成了徒劳,海上明月楼、哀嚎的厉鬼、战斗的孟先觉、脑中的锁魂钉,这所有的画面仿佛都拧成了一股绳,迷乱又放纵地在他眼前疯狂旋转。
程未晚掐住眉心,在无边的鲜血之中,像是一朵手足无措的小花。
狂风、烈焰、剑刃,处处都是凄厉的哀嚎声,而乌重穿行至此,稳稳地扶住了程未晚。
那个法器已经不能用了,里面的人出来之后,法器失去支撑,已经失效,而孟先觉这个时候显然没有时间再重新向那个法器之中灌入力量。
孟先觉和玄微已经过了数百回合,彼此都没有在对方手中讨到什么好处,孟先觉最后一击于高空之中由铺天盖地的鬼气织成一个巨大的尖锥,穿过玄微的胸膛,将玄微牢牢钉在海上明月楼之上。
孟先觉已是筋疲力尽,他以注无撑地,踉跄摇晃地向程未晚这边走来。
地面上都是血,染了他衣摆的边角。
程未晚听见水声,抬头去看。
可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模糊的黑物,就被拥入一个带有血腥味的坚硬怀抱。
是孟先觉。
程未晚安心下来,闭上眼,环上他的后背,安静地与他拥抱。
在一片静谧之中,孟先觉忽然沉声道:“晚晚,动手吧。”
程未晚有一瞬间的错觉,孟先觉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有点歧义。
孟先觉没有说动手杀谁,语调之中的潜台词好像是要动手杀掉他一样。
程未晚有些贪恋这些温暖,他语句模糊:“让我歇一歇。”
孟先觉摸了摸他的后颈,发现半命符已经不存在了,他心跳一滞,抬手按压程未晚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好些了吗。”
程未晚舒服得闭上了眼:“好一点了。”
孟先觉扶起他,附在他耳畔:“那我们先去杀了玄微,好不好?”
程未晚握住孟先觉递过来的剑,心里有分异样一闪而过,他们二人向海上明月楼走去,程未晚迟疑一会,开口道:“孟先觉,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直都很想回家?”
孟先觉侧眸看他:“想家了为何不回?”
程未晚哭笑不得:“我是很想回家不错,但是我现在找到了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情,回家暂时被我搁置了。”
孟先觉有些不理解:“是何事?”
“孟先觉,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直都在骗你,”程未晚哭笑不得,“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直都想回家,和你在一起只是缓兵之计,就是为了利用你杀掉玄微,是不是?”
孟先觉静静地错开目光。
程未晚很了解他,这种时候,孟先觉不说话,就代表,他说中了。
程未晚又气又笑:“孟先觉,我在你心里,就真的这么不堪吗,我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说我愿意带你回我家去我阿姨,我就是要带你走,孟先觉,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哪去了。”
孟先觉拉着他到海上明月楼的门前,他为程未晚整理好衣裳,一如从前那样为他将额发拨到耳后,神色淡然,有点藏不住眼中的笑意:“晚晚,我只要你那句喜欢,至于其他,不敢奢求。”
程未晚心惊一瞬,他蹙眉:“孟先觉,你什么意思。”
明明还有一个重生者要解决,明明他们还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可他现在怎么感觉……
这是他见孟先觉的最后一面。
孟先觉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但冲他是笑着的:“晚晚,等你回来,我就把我刚才要说的话告诉你。”
程未晚将信将疑,走三步便回头看一眼孟先觉,确定他真的不会有事之后才放下心来,与玄微直视。
就在程未晚不再回头的那个瞬间。
孟先觉垂眸,挺直的脊背有些坚持不住,他嘴角溢出一丝血。
他与玄微,本源是同一股异常数据流,他对玄微造成的那些伤害,和玄微对他造成的那些伤害,都会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体现出来。
玄微将死,他也将死。
孟先觉再次抬眸,将自己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程未晚那道雪白的背影上。
他真的,好爱这个人啊。
只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可惜,上天给他恩惠,却也吝啬,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结果。
程未晚在玄微面前站定,剑尖指住玄微的胸口。
玄微笑着笑着就呕出了一口血,面目看起来有些狰狞。
“愚蠢啊程未晚。”
程未晚不愿再听玄微的话,也不想看玄微还要耍什么花样,他闭着眼,咬牙就要将剑刺入玄微心口。
玄微忽然大笑:“程未晚啊程未晚,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顺利回家吗?”
程未晚狠心,剑尖向前送了半寸。
玄微肺里呛了血,咳得剧烈,但他却是笑着,笑得狰狞而恐怖:“程未晚啊,我是重生者不错,可你难道不好奇第二个是谁吗?”
程未晚冷笑:“你如果好心愿意告诉我,那我听一听也无妨。”
玄微的笑声响彻天地:“程未晚啊,两个重生者共用一串数据流,不管什么都是要平分的,你不如,现在回头看一看?”
鬼使神差,程未晚回了头。
他看见,在刺眼的阳光之下,孟先觉几乎要变透明了。
他身体之上有很多处伤,胸口那处和玄微皮肉溃烂的程度一模一样,而那些小的口子和伤疤,也同样能在玄微的身上找到对应。
见程未晚突然回头,孟先觉藏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努力挺直脊背,可他陪程未晚走过来,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呼吸变得浅而轻,已经快要撑不住他的身体了。
程未晚瞳孔骤缩。
他明白了。
孟先觉是第二个重生者。
他想回家,孟先觉就必须死。
孟先觉想送他回家,所以孟先觉将玄微叫来绝情崖。
孟先觉为了达成他要回家的愿望,自愿送死。
玄微死之后,数据流的强度会大幅度减小,而受了重伤的孟先觉也会受到数据流波动的影响,丧命。
若是放在平时,一方的致命伤并不会影响到另一方,但此刻,孟先觉身受重伤,任何的数据流波动他都无法承受。
所以孟先觉才选在绝情崖与玄微决一死战。
绝情崖就是他为自己造的一座冢。
这也是孟先觉从始至终,瞒着所有人的一切谋划。
程未晚眼睛一酸,眼泪没忍住顺着腮边滑落到地上,他转身,又往回走,只想去抱住孟先觉。
但玄微眼中闪烁一缕阴黑的光
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感自程未晚脑海之中生出,像是刀枪棍棒山石雷霆混杂到一起疯狂搅动着他的脑浆,这种痛楚比锁魂钉的痛楚来得还要剧烈,却让他熟悉。
与之前那两次没头没尾的头痛一模一样……
是玄微!
他给锁魂钉动了手脚!
程未晚咬牙,他咬牙咬得口腔中出现血肉的碎末,他耸动喉咙,将这些一起吞了。
可手上却没有力气,那把剑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咣碰撞的清脆声响。
身后传来玄微狂放嚣张的笑声。
程未晚腿软险些跌倒在地,他拼了命才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玄微嘴角在淌血,即使这样,他还怪异地笑:“疼吗,疼就对了……不然,你就杀了我……”
玄微完全没有那副儒雅平和的样子了,他像一个狰狞的厉鬼,一边笑,一边有血从他的嘴中喷出来。
“有种,你就杀了我……”
程未晚因为剧痛折磨,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他受本能支配,抓紧了那把剑。
但他的理智又抓紧清醒的时候,阻止了他握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