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开口回答,段芳霄脸色有些苍白,抿着唇瓣,眼帘微垂,陆沛琛见不得他这般,说道:“师尊言重,徒弟自是不会恨师尊。”
段芳霄的视线转向傀儡的锅中,扯了扯嘴角:“你当然会这样说,因为你是我的一部分。”
他看向陆沛琛:“可他不会,是我欠他。”
陆沛琛拧了拧眉心,隐晦地问道:“师尊方才不是说,当日不知为何会封我修为囚困我?有无想过或许是有什么东西蛊惑了师尊?又或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段芳霄忽地一笑,眼下的小痣明显地艳丽了几分,清冷的面容霎时端丽艳冶。
愁绪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厌恶,这厌恶不针对他人,而是对着自己。
“那是不是我做的,我清楚的很,就算是被什么蛊惑做下的,我心中有了这份心思,便是我的错,就算没这般做,若是哪天小徒弟和我说,想与他人结为道侣,你猜我会怎么做?”
段芳霄的眉宇间浮现出丝丝魔气,比在外间见到的要多了几分,他仍在笑,虽不是大笑,却与往常平静无波的样子判若两人:“小徒弟应是没想到,从前让我遵从本心,却害了自己。”
膳食做好了,被傀儡盛出放入食盒。
段芳霄接过食盒,心口的痛意绵绵密密,低语道:“你看,就算他极不想看见我,我却还是为了自己想去见见他。”
他又去了寝屋。
陆沛琛看向他的背影,周身气场森寒无比,厨房内没有神志的傀儡被威压压着跪倒在地。
他思起段芳霄方才的样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师尊身上的魔气愈发浓重,不论如何,这幻境得尽快破除才行。
只是……陆沛琛望着段芳霄离去的方向,眼底藏着疑惑,师尊身为大乘期……怎会连这种幻境也堪不破?
陆沛琛出去找段芳霄,在寝屋内找到了人,只是此时寝屋内的两人显然气氛很不好。
他一进门,便见到“陆沛琛”的剑横在段芳霄的脖颈上,段芳霄低垂着眼眸,白皙的脖颈被剑刃抵住的地方缓缓渗出血渍。
陆沛琛走过去将段芳霄扯开,却见手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变为透明,直接穿过了段芳霄的身体。
段芳霄凤眸淡淡地看向他,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陆沛琛眉心一蹙,瞬时懂了,段芳霄是幻境中心,又修为高深,他以为自己是心魔,幻境便自动将他转化为心魔。
心底生出一股怒气,陆沛琛唇线抿地平直,幻境里的他手中长剑却又进了一点,瞥见段芳霄出血的脖颈,陆沛琛冷声道:“还不躲开?”
段芳霄没有躲,“陆沛琛”手中的是凡剑,也没有丝毫灵力修为,能伤到这一点已然是放了水,想让他消气。
见再伤不到段芳霄,“陆沛琛”脸上的厌恶愈深,将长剑丢掉,坐在桌前,对着满桌饭菜道:“我吃便是,滚吧。”
段芳霄捡起长剑,用手帕擦了擦,将长剑放好,退出寝屋。
陆沛琛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思索段芳霄在这幻境里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他们走入了一处简陋的小屋子,段芳霄熟稔的坐在一处木桌旁,用笔墨在纸上画着什么,木桌另一端已有画好的许多纸张。
陆沛琛看了眼段芳霄正在画的画,只看出是在个练剑的人形轮廓。
纱窗外的天色渐暗,水墨画的人形轮廓被填充好,慢慢变为一个极为熟悉的人与地方——画的是他在青竹峰竹林练剑的模样。
执笔的人停下,容色如清冽的泉水,气质似仙,嗓音也是清润的:“画得可像他?”
陆沛琛看着画沉默片刻,似乎隐隐知晓了段芳霄的执念为何,半晌,说道:“像。”
段芳霄颔首,将画放在一旁。
门外有敲门声,他指尖轻动,门被打开,外边的傀儡走进来,恭敬地说道:“那位主人出了寝屋,在宅院四处走。”
段芳霄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他想走走也好,日后这些小事不必来与我汇报。”
傀儡应声出了门。
段芳霄凝视木桌上的一沓水墨画,犹豫片刻,凤眸藏着期待,问道:“我只是远远在后头看他,他不会发现对不对?”
当然不会,那个人没有修为,自然发现不了大乘期的他。
段芳霄没得到回答,但已经知道答案,他站起身,往外头走。
陆沛琛心口莫名堵得慌,他站在段芳霄身前,挡住他:“别去。”
段芳霄看向他。
陆沛琛眸光暗沉,沉声道:“他不是你徒弟。”
“他不是,难道你是?”段芳霄有些好笑,避开陆沛琛往外走。
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有些涩然。
陆沛琛沉默片刻,说道:“我是。”
段芳霄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他的神情逐渐沉了下来,陆沛琛瞧见了,重复道:“我是。”
“你只是心魔。”
“我不是心魔,我是你的徒弟。”陆沛琛说道,眼眸在昏暗的天色下仍旧璀璨如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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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段芳霄神色冰冷的可怕,他看向陆沛琛,手中召出本命灵剑,剑身裹着森冷的寒气,散发出大乘期的一半威压。
高阶修士的威压如一座小山,压在脊背之上。
陆沛琛神情不变,低沉磁性的嗓音中含着无奈:“师尊。”
“这是最后一次。”
白袍修士低垂着眼帘,将威压收回,越过身前之人,朝庭院行去。
相似的纯白袍角被擦肩而过带起的小风微微吹动,陆沛琛低头倪了眼手掌。
手掌不似方才泛着魔气的透明,实了几分。
段芳霄动摇了。
陆沛琛长睫微垂,遮住眸中浮现的复杂情绪。
他这次没有跟上去,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间堪称简陋的屋子,将木桌上被砚台压住的画纸看了个遍。
晚间,段芳霄回来了,神情不怎么好,周身的气压很低。
他瞥见坐在木桌前执笔、神情认真的陆沛琛,淡淡问道:“你在画什么?”
陆沛琛放下毛笔,将画纸吹干,用砚台压住一角,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问道:“他又做了什么?”
他说的很不客气,段芳霄却未其他反应,在床上的蒲团上坐下,烛台的光被床柱挡住一点,一小片阴影正巧遮住清丽的眉眼,仅露出鼻尖与颜色浅淡的唇瓣。
良久,陆沛琛以为他已然入定,段芳霄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他在尝试布阵杀我。”
烛火摇曳,照亮青年眉梢处的黯然神色。
陆沛琛心脏微微一拧,温声道:“不必伤心。”这只是幻境。
段芳霄静默不语,坐在蒲团上发呆,直至天明。
他们在幻境呆了七天,幻境里的假徒弟依然对段芳霄不假辞色态度极差,段芳霄早已习惯,只是经常做膳食时会做两份,其中一份给陆沛琛,还总是望着他的脸出神,也不知在想何事。
七日来,陆沛琛总算从段芳霄口中弄清楚了幻境背景的一部分。
笃定这背景绝不可能是段芳霄会想出来的,便愈发确定段芳霄与幻境里的他发生的事和秘境主人有关。
极有可能背景便是当年的往事,段芳霄扮演的是秘境主人,而“陆沛琛”则是剑霄派祖师。
因被信任之人封印修为、囚困在结界内还被逼结为道侣,所以剑霄派祖师才异常厌恶这秘境主人。
师尊……为何深陷其中?是以为伤害了他吗?以师尊的脾性,若遇到这事,或许还真会因此愧疚难当。
陆沛琛站在段芳霄身后,看着他为那幻境中假人忙碌的背影思索。
按他之前所说,那剑霄派祖师定是逃脱了秘境,并且将道侣契约也解除了,到那时,师尊应该便能消了愧疚?
只是师尊眉间的魔气愈发浓重,得快些才好。
陆沛琛瞥见已然凝实的手掌,眸光微闪,悄悄离开小厨房。
他消失后,段芳霄似有所觉,手下动作一顿,凤眸里有几分失落,霎时没了做膳食的心思。
陆沛琛消失了一天,回屋时,段芳霄坐在木桌前,面无表情,鸦羽似的长发披散,青丝如瀑垂下。
他的面前摊着一张画纸,看见陆沛琛回来,唇瓣紧抿一瞬,又很快分开。
“今日怎的不跟着我?心魔不和主人呆在一起,乱走怕是会有危险。”
陆沛琛扯了下唇角,问道:“是怕我在那假徒弟面前现身吗?”
段芳霄眉尖不易察觉地蹙了下,他没反驳。
陆沛琛便失了说话的兴致,靠墙双眸阖上,恢复体内的灵力。
本以为一夜又会如此过去,忽听到一阵晌动。
“他与你不像。”段芳霄站起来,轻轻地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