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时睡得很熟,大约是做了什么美梦,唇边挂着浅笑。
桑榆抬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扬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她的手到现在都还是僵冷的。
“顾青时,顾青时,顾青时……”
桑榆盯着顾青时看了一会,把她的名字轻声念成了歌一般。
房间里打了空调,她的体温很快回暖了过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伸手碰了碰顾青时的脸颊。
手一碰到那温热的肌肤,睡着的人就翻了个身,桑榆匆匆缩回手,盯着顾青时的后脑勺看了片刻,这才起身,轻手轻脚地朝门外走。
“啪……”她的手刚握住门把手,卧室里的灯就亮了。
桑榆受惊,身子下意识地轻颤,她没有回头,身后的人也始终没有开口。
良久,桑榆才认输般地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松了门把手,转头看着已经坐起来的顾青时。
“顾青时,连州国际摄影展,你为什么最后突然又放弃了?”
在电梯里练习了许久的开场白,终是没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久违的热情把我倾倒了。
我……明天继续二更?
第 67 章
顾青时面容清冷,看着桑榆的眼神清亮, 稍许才低眉垂眸, “这跟桑小姐, 有关系?”
裹着笑意的声音非但不显温柔, 反而一声“桑小姐”充斥着浓浓的讥诮和嘲讽。
“反倒是我想问桑小姐一声, 这深更半夜的跑到我家里来,这是属私闯民宅了吧?”
顾青时的冷漠太陌生了,桑榆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仍觉得难受。
谁叫, 顾青时把她宠坏了。
桑榆咽了咽口水,瞪大双眸看着顾青时,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顾青时,你别这样。”
桃花眼氤氲出水雾, 愈加惹人心疼。
顾青时别过眼, 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须臾又抬起头看着她,神情未变, “桑小姐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你半夜私闯民宅,我一没打骂你, 二没报警恐吓你,到底是如何了?”
桑榆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就跌落了下来, 她赶紧去擦。
“嗯哼?”顾青时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抬手拧开门,指着外面,“出去,别到我面前用你的眼泪蛊惑我。”
“桑榆,装可怜没用。”
装可怜——没用。
原来,顾青时是这么想她的。
桑榆如遭雷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青时,青白的唇瓣反复颤抖后,才发出低哑的声音,“顾青时……”
“出去。”
桑榆死死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低头看着顾青时没有穿鞋的脚背,片刻后才挪动脚步。
她一出门口,房间里的顾青时就猛的把门摔上了。
桑榆身体一阵阵发冷,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似的,一阵虚软无力,随着门滑落下来,瘫坐在了地上。
“喵……”
许是听到了声响,荔枝又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她面前,仰着头看她。
“荔枝。”桑榆把它抱进了怀里,“我好冷啊……”
顾青时依旧站在屋内的原地没有动,在这静谧的夜里,桑榆在门口的低喃她听得清清楚楚。
是想让桑榆痛,然而看着桑榆痛,她的心更痛。
她收回扬到半空的手,转身朝床边走,掀开被子,重新躺下。
“阿欠……”
万籁俱寂的夜,门外的一声一响都格外清晰,顾青时捂住耳朵,她不想听。
然而,那喷嚏声和吸鼻涕的声音就像长了脚似的,一个劲儿往她耳朵里钻。
顾青时在心里默念《蜀道难》,念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时,她猛的掀开了被子,起床打开了门。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明明只差最后一句了。
“滚回你自己家去。”桑榆坐在地上缩成一团,那姿态用楚楚可怜形容再合适不过,把她冷漠的脸彰显地愈加居高临下了,“听不懂我的话吗?”
许是刚刚一直憋着没有哭出声,不只眼睛酸涩难忍,连带着头也有些疼,鼻涕更是怎么都止不住。
桑榆不想装可怜,不想让顾青时看到她的狼狈,她一边忍着,一边努力想说点什么。
可几次张嘴,她都发不出声音。
荔枝什么都不懂,还窝在她怀里,无辜又茫然地“喵喵”叫着。
桑榆摸了摸它的头,想起这只猫是顾青时的,又赶紧把它抱到了地面上。
“喵……”荔枝站在地上,又冲桑榆叫了两声,然后又跳进了她怀里,爪子死死地抓着她的衣服,不愿下来。
“荔枝,下来……”顾青时斥了荔枝一声,叫它不为所动,抬手就把它从桑榆的怀里提了下来。
顾青时养了荔枝快两个月了,可从来都没抱过它,顶多就是摸摸它的小脑袋,天冷,它就喜欢暖暖的怀抱。
荔枝的脖子被人提着,四肢在空中划拉,冲着桑榆求救似的喵喵叫。
“顾青时。”桑榆扶着门框站了起来,看了面无表情的顾青时一眼,她知道顾青时是在迁怒,“我不跟你吵,等你气消。”
顾青时把荔枝放进了卧室,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一下。
桑榆擦了擦眼泪,“我让你伤心,你生我气是应该的,我不怪你……”
顾青时闻言,面色骤然一沉,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桑榆,当初你要走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原谅你的。”
这魔咒一样的话让桑榆再次崩溃,她再也不想忍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没你那么勇敢,什么都不怕……”
“你知道我为什么撤回连州的摄影展览作品吗?因为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我就是要让你后悔。”
对桑榆的话,顾青时不为所动,反而打断了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有多自以为是,有多胆小懦弱。”
“林玉烟区区几句话,就逼的你走投无路似的,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委屈,明明忍辱负重离开是为了我好,到头来我非但不理解,却还要怨你,恨你?”
“你……”桑榆身子轻颤,原来顾青时都知道。
“从知道自己喜欢女人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未想过要瞒着谁。桑榆,这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了。”
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桑榆的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激烈的疼痛才让她回过神来。
“你原来什么都知道,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我说过,让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是你,桑榆,是你自己自作聪明。”说着,顾青时忍不住自嘲一笑,“你不是为我好,不过是克服不了对以后要面对的未知害怕罢了。”
顾青时闭了闭眼,顾青时一针见血地不给她留半点情面。
为了顾青时的锦绣前程着想也好,为了父母的体面着想也罢,都不过是出于她对以后未知的一种自我意识的保护。
人都会有贪恋的,得到了爱的时候,还想要岁月静好。
就像每个恋爱中的小女生,在确定恋人对自己是忠贞的时候,又忍不住想,如果不跟他在一起,是不是还能遇到更好的?
而等到有一天,恋人离自己而去了,才发现要什么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了。
“是,都是我的错。”桑榆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了顾青时,“所以,顾青时,我后悔了。”
顾青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她,“桑榆,拿不起的东西,就要学会放得下。”
顾青时的冷静和冷漠让桑榆彻底慌了神,她死死地抱着顾青时不愿意放手,“顾青时,你不要这样……”
“害怕,是人的天性,没人勇敢到真的无所畏惧。”顾青时推脱不开,就随桑榆抱着她,“桑榆,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里,我每分每秒都在害怕。”
“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害怕你真的喜欢我,又害怕你真的不喜欢我,所以什么都不说。”
“后来,我又害怕在我身边的你是假的,害怕说喜欢我的你是假的,害怕说要跟我在一起的你是假的……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害怕只是我的一场幻想。”
“对不起,对不起,顾青时,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桑榆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了之后,顾青时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推开桑榆,声音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温柔:
“桑榆,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没有没关系还给你。你该跟自己说声对不起,你的后悔和遗憾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而我的遗憾也是我自己造成的。”
“感情不是交易,也不像法律规定的权利和义务,没有谁一定要喜欢谁,也没有规定谁一定要回报谁的喜欢。”
“到此为止吧。”
桑榆彻底泣不成声,只能摇头。
桑榆的脸色通红,唇色却泛白,顾青时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又想起尹文竹傍晚给她打的电话,突然又狠不下心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桑榆到沙发上坐下,把客厅的灯打开,去洗手间给她搓了一块热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