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市政府位置的搬迁, 君悦华府这个市郊地段也慢慢地算得上是市中心的位置了。
相对而言, 桑榆的老家就是荷城下面一个市县的老城区，隔君悦华府有些距离，即使是上高速, 开车也要差不多两个小时去了。
桑妈妈在他人的宠溺中活到现在, 神经又粗又长，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来是没有的。
上了车后, 她还在那里夸顾青时人好，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堆好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桑妈妈说到兴起处, 还时不时地回头去瞪桑榆一眼，以此表达她对自己亲闺女的不满。
难得的是，桑榆也表示出什么不耐烦，还会破天荒地附和她几句，这简直让桑妈妈受到了惊吓，惊吓之余，不免又有些心疼。
桑妈妈以为桑榆是被借梗一事真心伤到了，所以长了教训，人也成熟起来。
大抵，天下当母亲的都是一个心态，女儿活泼不懂事时，嫌得慌，可要是当儿女的，真受了刺激，一夕成长起来了，又心疼地慌。
又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们当父母的都没能陪在她身边，心里又酸又涩。
桑妈妈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提起顾青时，心里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青时是个好的，看得出是真把你当朋友对待，我看你这段时间，脸上肉也多了，气色也好了不少，可见是个贴心会照顾人的。”
桑榆两眼看着窗外，耳朵却把桑妈妈对顾青时的夸赞听的一字不落。
“对了，桑桑，青时找男朋友了吗？”
桑榆的手指突然重重地掐了手心一下，她也不觉得疼，回头看着她妈笑了一下，“这个，我不知道，大概是没有吧，我一直都没见过。”
桑妈妈又把头转向了前面，娃娃音里的叹息清晰可闻，“哎，这么好的闺女，以后也不知便宜谁。”
桑榆又掐了一下手心，浑身有些发软，她躺了下来，缩着身子，自言自语般：“顾青时很好，是很好，也不知未来便宜谁。”
声音太小了，桑妈妈没有听清楚，回头想问桑榆刚刚说什么，见她躺了下来，又转了话锋，“桑桑，你困了吗？”
桑榆闭上眼，点了点头，“妈，我好累，让我睡一觉。”
梦里是鸟语，是花香，没有流言，没有蜚语……
她不用害怕，也不用躲避。
梦里的她，依旧可忌惮地享受顾青时对她的好。
“这孩子……”
桑坤握紧了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了桑榆一眼，随即看向桑妈妈，“桑桑既然累了，就让她安心睡会。你昨晚坐了一晚上的飞机，也好好歇会，我把车开慢点。”
桑妈妈撒娇似的睨了他一眼，“都是你，要这么急着赶回来，瞧你这黑眼圈，我可不敢睡，得看着你开车，免得……”
“你瞎说什么，你都坐过我多少年的车了。”桑爸爸眉头蹙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坐我旁边，我哪敢分心。”
桑坤后头的话压得很低，桑妈妈还是觉得羞得不行，偷偷往后看了桑榆一眼，又抬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把，“老不羞的。”
桑坤没躲，任她掐了一把，眉眼含了点笑意，“老夫老妻，要害什么羞。”
桑妈妈斗嘴也不在行，闹了个大红脸，又不甘心，别过脸佯装生气，“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花腔。”
“碰上你了，就会了……”
上了高速，车内很静，前面的甜言蜜语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桑榆的耳道，又字字落在了心坎，搅得她不安又难受。
她又动了动身体，将脸对着里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不算宽敞的座椅，她抬手就触碰到冷冰冰的靠背。
她簌然睁开眼，看着咖啡色的皮靠背，又闭上眼，心里那些麻麻的难受姗姗来迟，这会她才清楚地意识到：
——顾青时，不在她身边了。
不在她抬手就能拥抱的身侧，也不在她抬眼可见的身前。
然而，也不能在她不能摸不能看只能想的心间。
她不是女同，她喜欢的只是顾青时对她的喜欢，不想要她的抚摸，不想要她的亲吻，不想要……
那么，生不起肉|欲之欢的欢喜，都不是爱情。
对，她不爱顾青时。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桑榆咬住唇，指甲又掐入到了手心，告诉自己：“对，我不爱顾青时。”
回到老家时，外面已是暮色四合了。
桑妈妈和桑坤斗了会气后，也迷迷乎乎地睡着了。
车上载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桑坤把车开成了慢慢游，两个小时的车程开了三个小时还要多一点。
桑榆后头也是真睡着了，醒来后依旧是神色恹恹的，也不顾桑妈妈反对，胡乱冲洗了一下，就回了自己房间，晚饭也不吃。
桑妈妈叫了几次，桑榆都不搭理，她又气又心疼，“这孩子，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明明我今早刚看到她时，还蹦哒地跟花花似的。”
花花，就是她养的那只奶牛斑点，成天围着自己的尾巴咬的傻狗。
桑坤沉吟了两秒，“你先别管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你也犯不着成天替她操心。”
“要不是桑桑长得像你，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桑坤这下不干了，“俞惊鸿，你这话是几个意思，合着你还有别的野男人？”
桑妈妈给自己改的名就叫俞惊鸿，不过很少有人叫她这个名儿，这乍一听，她还没意识到桑坤是在叫她，等到反应过来时，又被他拈酸的醋话给气到了。
“你这个王八蛋，十六岁就勾我了，有没有野男人你……”
“小小，我说错话了，别气，骂我。”一听桑妈妈这声音不对，桑坤赶紧把她往怀里搂，他心里惦记着桑榆的事，出口才这么没轻重。
桑妈妈一把推开他，不理人了。
桑坤因为烦着桑榆的事，也没以往的耐心。
两人相顾无言吃完了饭后，他突然朝桑妈妈道：“小小，你上次不是说二嫂给桑榆介绍对象吗？”
桑妈妈还生着闷气，语气不太好。“为了表忠心，决定对女儿的事上心了？”
愿意搭话了就行，桑坤小小松了口气，斟酌了一番才缓缓道：“我是想，桑桑大了，我们年纪也大了，她很多事怕我们担心都不跟我们说，就像这次的事一样，就瞒着我们。”
“这次还好有顾……青时在一旁陪着，但朋友再好，也没见谁跟朋友白头偕老的，桑桑还是趁早找个对象，我们也放心些。”
说起这事，桑妈妈也急，“桑桑性子倔，这事我没少劝，但她就是不乐意，我们也没办法啊。”
桑坤之前从没管过桑榆的这些事，在他看来，桑榆既是不喜欢，那这种事就不能强求，可如今……
“你把那男方的资料给我看看，我帮着看看，回头我跟桑榆去说说。”
桑妈妈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隔天，让桑妈妈出乎意料的是，不用她三催四请，桑榆就自己起床了，并且还起的格外早，六点就起来了。
“桑桑？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去跑跑步，运动一下。”
桑妈妈：“……”
直到桑榆跑出去了，桑妈妈才反应过来，看着刚从卧室出来的桑坤，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咱们桑桑是不是被人替换了？”
桑坤笑着安抚了她几句，眉头却越皱越深。
桑榆晨练回来时，也才七点半，不知跑到了哪儿，脸蛋红彤彤的，头发都被汗浸湿了。
桑妈妈生怕她感冒，不许她立马冲凉，拿了毛巾给她擦汗，让她喝杯温水缓过气来再去。
她知道桑榆是个贪图享受的，热起来就一个劲地往肚子里塞冰东西。于是，她不放心，便让桑坤盯着她点，她去做饭。
桑妈妈一走，客厅里就只剩下桑榆喘气的声音。
桑坤轻轻关上门，等到桑榆喝了半杯水才轻声道：“桑榆。”
“嗯。”桑榆这会还没缓过精神气来，随口应了一声。
“你以前喜欢过男孩子吗？”这一句话，是桑坤从众多疑问句中挑的最轻描淡写的一句。
桑榆面色一僵，没有抬头去看她爸，她脑海里一时闪过很多念头，最终又归于平静。
她从小就知道她爸比她妈细心，所以当时才会下意识地把手从顾青时地腰间缩回来，所以才会对他说，以后再也吃不到顾青时的菜了。
半晌，她才抬头看向她爸，神情里有挣扎，也有迷茫，“喜欢过。”
桑坤觉得，什么都没必要问了。
他知道，桑榆其实都懂。
那么，他这个当父亲的，就没必要她再把那些难堪摊开在他面前了。
桑坤摸了桑榆的头一下，“桑桑，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昨晚我也帮你问过认识的朋友了，男方人还不错，你……”
桑坤顿了一下，看着桑榆捧着水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他垂下眸，继续道：“要不要去看看？”
“砰”，手中的杯子重重落在玻璃茶几上。
桑坤看着她笑了一下，又咧开嘴，又笑了一下，笑容很大，“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