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仲明不擅长饮古代的酒,一大碗酒里,只勉强喝了几口。要是有啤酒那该有多好——苏仲明如是想着。是时,千秦端着一碗酒走到他面前,向他敬酒,他出于礼节,回敬时只稍饮了一口。千秦一见他饮那样少,不由疑惑,“苏将军莫不是觉得本国的酒不适口?”
苏仲明怕他误会,连忙解释,“自然不是,只是我听说酒喝多了易伤深,常常是以汤代替美酒的,还请见谅。”
千秦哈哈笑了几声,瞎猜道:“苏将军这是在修身养姓么?”话罢,又敬了第二回,接着敬了定雪侯一回,方才回到席位上。宴上庆功正幻,突然,有一位监军拉彻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将士到定雪侯跟前,勒令他跪下,热闹的气氛由此沉寂下来。
将士们纷纷搁下酒碗,好奇地望过去,那监军单膝跪地,向定雪侯禀报,“大帅,部伍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军!如今,在我军中,竟然有此大胆女子扮成男装混入,幸亏被我发现,特此揪出,听候主帅发落!”
定雪侯一听,愣了一愣,没有说话。苏仲明却是甚感兴趣,看了一眼那将士,开口命令她,“你,把头抬起来。”那大胆女子立即把头抬起来,火光下的那张面庞随即令他大吃一惊,他走出席位,靠近她,惊道,“是你?!今早端水给我的那个人。”
难怪当时觉得她细匹嫩肉得过了头,原来是女人啊!——苏仲明内心忖着。那女子跪在地上,拱手,“请将军责罚!”苏仲明端详着她,觉得她异常冷静,便问,“叫什么名字,为何要混入军中,难道你不知道入伍参军的都是男人吗?”
“民女颜莹,是为了兑现与家父的约定才冒险这么做,请将军责罚。”颜莹据实招来。席位上的易烨青闻言,倏地立起身,脱口,“你可是颜家堡的千金,颜大小姐?”那颜莹回答:“正是。颜家堡的老堡主正是民女的家父。”
苏仲明回头,望向易烨青,疑惑,“颜家堡?”易烨青点了一下头,“颜家堡本是江湖帮派,这些年来也开始经商,时常救济民间弱者及穷困者。”苏仲明这下可明白了,又询问那颜莹,“你与你父亲有什么约定,一定要女扮男装入伍参军?”
颜莹坦白告知,“家父年老,已不能再理颜家堡之事,而堡主之位向来传男不传女,民女恳求破例,但家父执意不肯,说‘除非你能像男儿一样入伍为兵,练出一身男儿胆量,男儿能做的大事你都能做到,并且蒙当今国君所识,入朝为官’,民女因此铤而走险。”
话音刚落,席位上立即响起一阵拊掌声,千秦的声音也随之扬起,“没想到雯国竟有如此胆量过人、脱开俗节的女子!这让佳陵国好生嫉妒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定雪侯听了半晌,终开了口,“你想怎么样,入朝为武将么?”颜莹答话,“只要将军肯在陛下面前力荐民女,待民女如愿继为堡主,定然率颜家堡上下投效于朝廷,决不食言。”
定雪侯依旧无动于衷,淡然道:“你凭什么提出如此要求,你凭什么……”在看到苏仲明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时,立刻闭上了口。苏仲明温和地对那女子说,“我觉得你挺有意思,这样吧,我国的大将,除了我,你随便挑一个来比试比试,若是赢了,我答应你一定在陛下面前力荐你!”
那女子闻言,立刻谢过苏仲明,起身,信手朝席位上一指,点中了易烨青。那男子走出来,苏仲明伸手拦住他,小声叮嘱他,“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该手下留情就手下留情。”易烨青不解地望了他一眼,见他眨了一下眼睛,顿时明白了意思。
他与颜莹接了长辊,一起走到空地上,开始过招。苏仲明一直站着观看,报臂在凶前,定雪侯走出席位,站立在他身旁。苏仲明不回头,只低声着淡然道,“滚!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不懂得儿女敬孝的家伙不要与我为伍!”
“……”定雪侯不敢言语,只定定立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观看。空地上,那两人连番过了几招,就在众兵将以为易烨青必赢之际,这青年却突然失手败了一招,一时间满座皆惊,众人只能眼望着颜莹收了长辊,显胜。
颜莹走到苏仲明面前,单膝跪下,说道:“将军,既然民女得胜,还望将军也不要食言。”苏仲明爽朗地笑了几声,吩咐她,“颜莹,你回去,跟将士们一样喝酒吃肉,好好庆功,先过了这高兴的一夜!”
颜莹领命,转身就走了回去,跟那些男人们一样端起酒来喝、抓起肉来吃,那些将士也丝毫不介意她是女儿之身,照旧与她互相敬酒。
翌日破晓,雯国兵将两千人别了栗柯城,欲启程返回雯国,临别之前,千秦亲自来相送,陪雯国诸位援将出了城门,拱手道:“诸位回去后,劳烦替我谢过雯王,也请告知,如果没有异常情况,我佳陵国将会派使节到雯国商议盟约。”
苏仲明听罢,只向他拱手,“大帅,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骑上马,与定雪侯、易烨青等策马冲到前方,率军出发,踏上回归雯国的路。
那千秦没有马上回城,只望着那大片随风扬飞的旌旗慢慢地走远,然后,抬手招来身后的一位部下,吩咐他,“派人去查一查那位苏将军的真正身份。”那部下微微一愣,甚是不明他的用意,问道:“殿下,他既是一位将军,何故又有真正的身份?”
千秦转身,走进城内,回答,“他是以将军的身份来的,但你何曾见到他带兵打仗?我倒是觉得他是为了见自己喜欢的人才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话落,又再次重复命令,“记得好好去查一查他的真正身份。”
那部下不敢违抗,恭恭敬敬地接令,“是。”
过了六日,雯国兵将两千人抵至西州,驻营在郊外,苏仲明在营帐里走来走去,走了第三回,随即唤来当值的小兵。那小兵一入营帐,就恭敬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苏仲明坐在案前,下了吩咐,“把颜莹叫来。”
小兵立刻去办了,不一会儿,颜莹被带到,向苏仲明恭敬一揖,“将军唤民女来,有何吩咐?”苏仲明一张口,就质问她,“那日庆功宴,你给了那监军多少好处?”颜莹一愣,知道这事隐瞒不了,便如实道:“将军英明,民女入伍将近两年,如今好不容易有幸遇上诸位将军,就请监军帮上一忙,将身上财物全部赠于他。”
果然……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啊,为了让大将回朝时提拔她——苏仲明如是心想,拿了纸,沾了墨,写了一封信,待墨迹稍干后,起身,递给她,“你回到颜家堡以后,把这封信交给你父亲,我的字是丑了一点,不过他应该看得明白。”
颜莹不解,但还是收下了信函。苏仲明又对她说,“他看过信以后,应该会让你继为新任堡主,你可要记得,去都城带着这封信,到了都城就到驿丞那里,到时自然会有黄门官引你入宫城。”
颜莹立即道谢,“多谢将军!”随即又好奇道,“但是将军怎么知道仅凭这一封信就能让民女如愿?”苏仲明笑了笑,“因为我的官位很大啊!大到……大到可以把定雪侯的闹袋当凳子坐!大到可以随意使唤丞相。”
一席话令颜莹大惊,脱口,“民女向来只听说朝廷里位居一品的官乃是丞相及三公,未曾听说过还有别的官是比之更大的。”苏仲明忍住笑,认真答道:“有啊!当然有了,只不过,我头顶上还有一个比我地位更大的‘官’!”
“什么人……还比将军更要大?”颜莹满面惊容。苏仲明却是说得轻松,“是一个女人,就是生了国君的女人。”颜莹听后可明白了,答:“太后?”苏仲明这会儿不再绕弯子了,直白说道:“我当着她的面,要亲切地唤她一声母后。”
颜莹愣了一愣,一刹那间,霜退软了,屈膝跪下,两手帕地,颤颤巍巍,“你……你……你是……你是……”苏仲明答道:“所以你就放心吧!这封信是一定能帮你大忙的!”透露了身份之后,他又叮嘱她,“另外,记得不要把我的真正身份捅出去。现在,你可以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颜莹爬起来,恭恭敬敬地作揖,撩起帐子出去。十日后,援军顺利地返回惊鸿都,引来都城无数百姓围观,众人到了兵屯,就在大门外,遇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停在大门前,车门很适时地打开了,走下一位女子。
众大将立刻下了马,恭敬地呼她为长公主,正是盛世长公主-慧柔。她迈步至定雪侯面前,对他出语温柔,“我是来接你回家的。”移了目光,又投至苏仲明身上,“另外,陛下也赶快回去罢,太后坐在殿上正准备要骂你哩。”
苏仲明发出‘啊’地一声,满面惊慌,忙又骑上马,拉好缰绳。定雪侯回头冲他道,“急急忙忙地回去,怎么就不跟我说上一句话?”苏仲明愣了一下,丢下一句‘拜拜’,调了马头就飞快赶回宫城,之后,快步赶回寝宫更衣。
他才刚刚踏入朱振宫,正要转身入寝屋,忽听闻一个淡然的声音质问,“终于是活着回来了?”苏仲明在一刹那间,全深都绷直了,慢慢地回头,一瞧,见那人正是太后施朝晶,惊奇万分道,“母后,我正要更衣上您那里去,您怎么早早就在这里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