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嚣顿了顿,忽然冷笑。“哦,原来是顺便。”
张扬一噎。几秒后,他不耐烦地掀开被窝,俯身逼到吕嚣脸上来。“你别光抓着老子话语里的漏洞不放!你想想,从前到现在,老子哪里不是顺着你的意思?”
就连前世吕嚣不愿意让他抱,他也能半夜三更憋着。一夜三次的设定是那么容易熬的吗?!
张扬咬牙切齿,想起来就觉得心酸。他就像个冀北城刚陷入初恋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愤愤地替自己老二叫屈。“吕嚣张,老子宠你都宠的没边儿了。要不是拿你当媳妇,老子能这么惯着你?”
吕嚣脾气也叫他这几句话激发了。他冷笑着掀开被窝,一把推开堵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张扬。“你惯着我?你拿我当媳妇儿?”
“嗯?怎么不是?”张扬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回去。“老子哪点没依着你嘛?”
“你家媳妇儿独守空床啊?”吕嚣想起前世那些睡不着只能靠药片分泌多巴胺的夜,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你,你从前是不是还养着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张扬一呆。
吕嚣已经下床了。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浴袍下若隐若现,浴袍也没系腰带,他一动,就春光大好。
张扬望着他忍不住喉结滚了滚,嗓子发干,气势顿时就怂了。“老子除了你以外,碰都没碰过其他人。”
吕嚣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站着。张扬看不见他,他就没能压抑住唇角的笑意。两片淡色樱花唇微翘,眼底都是流转的笑意,但他话语还是很硬气的。
“你前世总是在外面,就连拍戏走了的消息都得让公司助理转告我。你就这么待媳妇儿的啊?”
张扬这才反应过来吕嚣是在炒冷饭,算前世被冷落的旧账。这个……却不怎么好解释。
张扬眼珠子转了转,嘿嘿傻笑道:“那不是什么,怕见了你就不忍心说要走嘛!”
“所以你要别人转告我?”吕嚣慢慢地回过头,不错眼地盯着张扬今生这张高鼻深目俊美的脸,心底泛起一丝酸楚。“胖子,你知不知道……”
他想问张扬究竟是否知道什么,却不往下说了。年轻的十八岁脸上胶原蛋白饱满,一双桃花眼却微微地红了。
张扬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他身边,大手一揽,将吕嚣的脑袋轻轻按入怀内。有一下没一下地,大手摩挲吕嚣头顶乱发。“啊,那个时候啊……”
张扬也没接着往下说。
两人间静到呼吸声可清晰听见,窗帘外风声萧萧,大概是又落雪了。风里夹杂着雪片飞舞的空气刮擦声,雪落在老山林子内,厚重地积了半米厚。
“吕嚣张,老子一直有件事瞒着你。”张扬突兀的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你所记得的前世,并不是第一次。”
张扬这句话很绕口。
吕嚣忍不住在他怀里动了动,心底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哽在心口,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警铃声大作。
“你的记忆被篡改过,是我亲手动的。”张扬强势地把他重又按入怀内,几乎不敢看吕嚣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吕嚣张,你本来能活到五十六岁。没有老子在你身边,你依然混在娱乐圈,但一直都混不到个像样的角色。为了要红,你陪过很多人……很多很多,男人。”
吕嚣全身抖了一下。
“那才是你真正的人生。”张扬声音低哑,蕴藏着强行忍耐的怒气。“虽然你是个穿书者留下的不该存在的孩子,但是主系统并没有追杀你。在野派和执政者之间的争吵始终也没能达成个共识,他们一直吵,一直吵,一直到你病死那年……都没能有个结论。”
原来,他是病死的。
“什么病?”吕嚣抖着嗓子问他,全身如堕冰窖,寒冷的毛发倒竖。“我死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亲人?”
“没有。”张扬回答的几乎算得上残忍。“你得了传染性很强的一种生殖系统疾病,没有人敢接触你的唾沫,没有人敢和你说话。而且你那时候……年老色衰,就连曾经说过会对你不离不弃的男朋友们都早记不起你了。你最后在孤老院苟延残喘的半个月里,连最廉价的葡萄糖之类的药水都注射不起。”
“……所以你篡改了我的记忆?”
张扬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声音哑的像刀锋刮过旧皮革的声音,每寸鳞片都沾染了锈色。“吕嚣张,我旁观过你的人生。”
他用了“旁观”,而不是照顾。
在张扬亲口告诉他的这段人生里,他的种种蝇营狗苟、生老病死,一切都曾准确地落入张扬眼底。
吕嚣猛然挣扎起来。他用力地挣离张扬怀抱,扬起手,重重地扇了张扬一个耳光。“你撒谎!”
吕嚣咬牙切齿地瞪着张扬,一字一句地吼道:“你骗我!”
张扬脑袋侧了侧,右边脸上清晰地多了个掌印。他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没有骗你。吕嚣张,老子那时候还在快穿事务所服役,老子没有理由骗你。”
那时候,张扬还没有姓名,他只是个在快穿事务所主系统内服役的数据区,负责消除一切原生世界的穿书者,代号15-3。
那时候,他和吕嚣互不相识。
寒意从头皮爬到脚底,又沿着没系带的浴袍溜入吕嚣心口。他手指抖的厉害,打了张扬后,他的整条胳膊都中毒那样麻木的很。
“那时候,”张扬还在继续说话。“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那时候很忙,审判者计划失败了,我忙着逃亡。在逃亡的时候我顺手黑了主系统,为了避免在逃亡路上暴露,我甚至和巡逻区的教官商量好,彼此篡改了对方的记忆。我逃入冀北,他去了另外一个魔法世界。”
这就是那个长着一双绝美丹凤眼的教官曾提起过的只言片语。在快穿事务所内部,数据区们曾联手爆发过一次叛乱,叛乱的由头是个有关审判者的计划。计划失败了,张扬来到了冀北。
“当然,为了确保主系统不会发现bug,我连冀北城的时间流都重启了一次。可能是巧合,也可能就是注定要遇见你,谁知道呢……”张扬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声。“反正,老子把冀北的时间定在了你父亲被消除的那个夜晚,老子奉命带队,在胭脂胡同的巷子暗处,我见到了你。”
他从前其实也见过吕嚣。
张扬沉默片刻后,察觉到不妥,就又多解释了句。“那种见到,和从前在数据区里看到的,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张扬说不上来。从前他在数据瀑布里旁观过数以亿万计的纸片人的人生旅程,对他来说都毫无波澜。
本来吕嚣也是。
但是在数据重启后的冀北,一切颜色都变得格外昏沉。他在灰暗的世界里,抬起头看见了躲在帘子后的一个小男孩儿。男孩儿是一切昏暗中的鲜明。
那个唯一闯入他视线的鲜明存在,是九岁的吕嚣。
数据重启,他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尽量滞留在这个代号冀北的原生世界。主系统一直也没能察觉到根植在深处的代码,以为他真的在执行任务。
直到张扬公然切断与快穿事务所的链接。
“如果我撒谎,我可以把情话说的更动听。”张扬自嘲地低声笑了,漆黑瞳仁内暗到没有光。“可是我不想对你撒谎啊!吕嚣张,我旁观过你的生命,我知道你会进入娱乐圈,被人利用、抛弃、背叛,被扔在墙角里烂醉如泥,无数的男人拿你当抹布……那夜过后,你开始疾病缠身。吕嚣张,我知道你的一切。”
吕嚣开始感觉到寒冷,泪从喉咙口往外冒,他不得不双手掩住嘴,拼命压抑要呕吐的恶心感。酸水夹杂着眼泪的苦涩翻涌,一阵接一阵,好像只有当他被人泡在福尔马林内,他才能洗掉张扬说起的这些肮脏的印记。
“……真脏!”吕嚣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眼里的光明也黯淡下去。“胖子,你说的这些,真肮脏啊!”
“啊,我知道,”张扬顿了顿,小心地摩挲他头顶被汗水弄湿的黑发,轻声笑了。“可是……我还是决定爱你。”
第58章
吕嚣声音很轻。“胖子,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个人待段时间。”
“为什么?”
吕嚣沉默了一分钟,或许五分钟,他在黑沉沉无光的酒店房间内冷的心底结冰。在他没有留意到的墙壁缝隙,一寸寸冰棱花从墙体内部伸出棱角,割裂了钢筋水泥。
“……我很累的。”吕嚣到底还是解释了几句。“和你在一起,我一直一直,都很累。”
张扬动了动手指,粗糙指腹下吕嚣的黑发凌乱而潮湿,顺着他额发往下,两边的桃花面又夭美惊人。张扬大力摩挲吕嚣的脸,挤压到变形,又喘着粗气往下,扣紧吕嚣的脖子。
少年的脖颈纤细柔美,只需要五指再用点力,就能折断。
吕嚣被他卡的呛咳,眼角流出生理性盐水。盐水滴落在张扬粗糙大手,手背上瞬间就湿了。
“不行!”张扬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老子不许你离开。”
这样的爱情,其实算得是桎梏。可是张扬不懂纸片人的爱情,他努力过,然后他失败了。前世他算放养了吕嚣,可结果呢?结果吕嚣巴巴地给他发了条短信,说要和他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