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张扬要打断他，他连忙快步头也不回地往酒店方向走。“淋了雨，浑身湿哒哒的不舒服，我要先回酒店了。”
张扬顿时改变了主意。“行吧，回头再看看。”
张扬几步追上吕嚣，见他神色抗拒，就讪讪地改为牵手。十指相扣时吕嚣指尖轻微痉挛了一瞬，苍白微湿的触觉透过指尖传递到中枢神经。张扬忍不住愉快地咧嘴笑：“吕嚣张，有很多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
瞒着，或不隐瞒，又有什么不同呢？
吕嚣任由张扬牵着他的手，目光落在前方光线浓淡不匀的阴影，丛丛树影中也许只有此刻的心理活动是不会被主系统监控的。又或许，就连他每时每刻在想什么，对主系统来说都一目了然，只是作为冗余数据，懒得查看罢了。
这种一目了然被系统实时记录数据的人生，从前他想都没敢想过。现在知道了这点，他不仅不庆幸，反倒觉得是种莫大的悲哀。
“有时候，”吕嚣声音低低地道：“我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在主系统问我是否要选择重生的时候，我选择了‘是’。”
张扬沉默片刻，斟酌着这个世界的字词，设想如何去安慰吕嚣张，又会遭遇怎样的反应。吕嚣张对他以及主系统的存在，有时候会看似接受的很坦然，有时候又会奇怪地执拗，执拗劲儿来的时候，连他都恨。
张扬吃不准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前世、被聂清风附身后，还是在风凌帮助吕嚣张筑基后才开始。
“吕嚣张，”张扬最后叹了口气，难得也说了句坦白的话。“人生一世倥偬，于你们而言，是哭哭笑笑来不及反思的短暂百年，于主系统而言，是一段段平滑流淌的数据。”
张扬顿了顿，停下脚步，大手按在吕嚣肩头。
黑夜里其实也有光的。只是大多数时候，没有人会去仔细观察那些荧荧足以视物的幽光。
张扬的眼睛在黑夜幽光中也变得郁暗。“可是于我而言，你们所过的平凡人生，却是我可望不可及的。我没法停驻于任何一个世界，我不能在任何一个固定的时空交叉点安稳地停留！吕嚣张，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吕嚣眼眸闪了闪，随即垂下眼皮，带着些期待、又带着些不敢去确认结果的惊慌，低低地问他。“……什么滋味？”
张扬欲言又止，猛然间把吕嚣护在身后，高大背影如同盘踞在暗夜尽头的一座山。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老子滚出来！”
黑夜密林深处那阵哗啦啦的响声越来越近，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停止，随后有个什么声音传来，依稀像是两个人在压低声音商量着什么。
“滚出来！”
张扬又怒吼了一声，啪嗒，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一小团极小的光焰在空气中蹿动了几下，四下里突然安静。
太安静了！
就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吕嚣也抬起耳尖，敏锐地捕捉周围动静。自从筑基成功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运用修仙者特有的神通。耳内草木倒伏声窸窣，有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们有三个人。”吕嚣贴近张扬后背，轻声地说，“我听见了三个人的呼吸声。”
“嗯。”
张扬内心叹了口气，其实他刚才已经差不多就快听清那些人的对话了，但是吕嚣张一开口，他下意识就调动全身注意力优先去听吕嚣张说什么。这一来二去，就错过了密林中的阴谋。
算了，反正无论什么阴谋，在他15-3面前都不过是跳梁小丑。
“老子再喊最后一次。一、二……”
“嘿嘿嘿，张导！”密林深处果然有人回应。一个带笑的中年男子声音传来，常年浸淫于色，这人嗓子也沙哑的厉害。“这么晚了，真是没想到，居然也能遇见张导。”
张扬皱眉。
吕嚣悄悄地用胳膊肘捣他。“熟人？”
张扬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他提高嗓门也笑了声。“哟呵，这不是金大老板嘛！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鸟不拉屎的老山林子里来了？”
金大老板？吕嚣心头突突一阵乱跳。前世他虽然只是个十八线，好歹也算混过娱乐圈的，金大老板在圈内是个如雷贯耳的存在。
这人并不真的姓金，被称为金大老板，是形容这人挥金如土。组织一圈当红炸子鸡上游轮开party什么的，都算是小意思。这人曾经为了捧红崔明轩，斥资几十个亿拍了部烂片，全球同步上映。
金大老板对崔明轩的痴迷程度，前世也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附近出现了金大老板，那么另外藏着的两个人里头，是不是有一个，就是崔明轩呢？
“这地方怎么能叫鸟不拉屎呢？”金大老板已经腆着大肚皮艰难地钻出林子，站到他们两个人面前。“哈哈，要依我看，这里分明是青山绿水、大好风光嘛！”
张扬不动声色地抬眉，打火机窜起的一丁点焰火忽明忽暗地打在他俊美五官，越发显得鼻梁两侧阴影如蝶翼。
这位金大老板也不知道是不是色字迷了心，居然看着张扬发痴。“嘿嘿，几年不见，张导这、这风采又盛了几分啊！”
……居然还能有人敢看上张扬？吕嚣内心骂了一万句mmp!
第38章
传闻中的金大老板却没这个忧患意识，只顾凑着打火机的焰火仔细盯着张扬看，笑声也染上了黄色。
“哎呀呀，张导，你这条顺盘亮的，要是你肯亲自上，你想演什么戏，跟我说一声就成！想接什么奢侈品广告，那更是分分钟的事儿！也不用别家，就我旗下那些品牌，你看中哪个，你说！只要你说一声，剩下的事儿，我全包了！片酬好说，好说！”
这位金大老板嗡嗡嗡，话语声落在张扬耳内就跟只绿头苍蝇一样。张扬掏了掏耳朵，左手啪嗒啪嗒地按着打火机，似笑非笑。“金大老板这是要拿我当小鲜肉捧？”
“嗐！那些小鲜肉，哪能及得上你啊！”金大老板说着下意识又往前凑了两步，肚皮上的五花肉就快顶着张扬大腿了。
张扬面不改色，只眼光往下溜了眼。“金大老板今夜是晓得我要回剧组，专程来等着我谈广告的？”
“嘿嘿，这不，我能掐会算……”
金大老板的牛皮还没来得及吹完，在他身后躲着的两个人到底有个忍不住了，猛地蹿出来，声音里透着股懒洋洋的笑意。
“哟，金大老板，眨眼间广告就要换明星了啊！”
从密林子里头走出来这人照例是笑盈盈的丹凤眼，眼尾上挑，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头发染了闷青，右耳那粒钻石耳钉在打火机明灭的焰火中叮地亮了一下。
……还真是位老熟人！
吕嚣瞬间想起刚才胖子对他说，来的人里头有穿书者，那人前世还曾经欺负过他。这两条信息后知后觉地爬过吕嚣漫长的反射弧，此刻终于和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出高级古龙水的风骚走位哥联系在一块。
吕嚣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讽刺。“崔明轩？”
崔明轩愣了愣，大概是没料到剧组居然有人能认得出来他。他眼下刚从表演系毕业，正式进军娱乐圈，从前几部戏的戏份都不够重，不得不寻找像金大老板这样的大佬提携。
“哎哟，这位小弟弟是？”崔明轩作势往张扬背后探过来。
张扬后背一凝，结结实实地气运丹田大吼了一声。“什么小弟弟？谁特么是你的小弟弟？”
张扬这一嗓子吼的，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包括吕嚣在内，耳膜内都嗡嗡地回荡了好久，几乎都以为自己聋了。
吕嚣揉了揉充血的耳尖，胖子那声怒吼低音炮般回旋在他脑海，还是个单曲循环模式。等他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好笑。
“什么小弟弟？”吕嚣心情莫名变得很好，他躲在张扬背后，苍白手指主动勾住张扬胳膊，低笑道：“你怎么还是跟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开车？”
张扬转脸看他，顺带着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从吕嚣身上传来的潮湿雨水黏在他胳膊，透过黑色西装绸缎底子一丝一缕地渗入张扬肌肤毛孔。这种紧贴的姿势，与这种带着尘土味的雨水的气息，莫名令张扬感觉到所谓“存在感”。
找到了存在感的张扬心情也变好了许多，他咳嗽两声，上下扫着脸露尴尬的崔明轩，然后就像略过一只苍蝇那样略过他，视线重新回到金大老板身上。“这是你新捧的人？”
崔明轩当然就是金大老板刚看中的新欢，这还没能哄到手，好容易今晚趁兴想玩把大的，结果意外撞见了张扬。几年前金大老板隔着慈善会拍卖人群见过一次张扬，印象中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拍过几部戏，长得没什么特色。
那时候张扬好像胖些，不像眼前——两条大长腿裹在修长的西装裤内，黑色西装后银灰色条纹领带打的板正，高鼻深目，两片唇瓣看起来都透着股刚劲儿。
金大老板原来是惯来在上，但为了张扬的型男美色，他觉得，咳咳，自己在下也未尝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