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常雕刻的迟南人偶脸上挂着一道泪痕,正是他面无表情哭唧唧的样子。
这个家伙太熟悉他哭泣的模样了,非常生动。
“叶常,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迟南的视线从烛人偶移到摆在他们中间的镜面上。
叶常雕刻的手微微一顿:“「黄昏游轮」开始之前,子城码头上。”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眼和迟南在镜像里四目相对,“或者…南哥认为在那之前我们见过?”
迟南没讲话,叶常又自言自语似的说,“说起来,那会儿你还问过我…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你记得吗?”
迟南当然没忘记,第一次在子城码头上见到叶常时,他没来由的觉出熟悉感,但他也清楚记得叶常给出的回答…
叶常当时说,要是见过的话他一定记得,可惜没有。
“你现在想换个答案吗?”迟南问。
叶常笑了笑:“谁知道呢?或许是在黎明基地的时候,又或许更早。”
说着,他扭过头去,掠过镜子直视迟南一双幽绿的眸子。
这个说法,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迟南他的答案以及真相。
迟南眼底泛起一丝情绪,可转瞬即逝,很快他又恢复风平浪静:“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直截了当的问。
叶常弯起唇角:“不管你信不信,我做事向来没有很强的目的性,一切都随心所欲,只为了好奇和好玩。”
顿了顿他又换了副轻松的调侃语气,“南哥,这一点我们很相似不是吗?”
“嗯,这倒是,”迟南也很坦白,“所以你好奇的是什么?”
叶常止住了笑,定定的看着他:“你。”
他声音很轻,如果不是迟南此刻全神贯注的听,或许就要忽略掉这个‘你’字了。
迟南:“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叶常又笑了开去:“南哥,你不知道吗?你身上就没有不特别的地方,太让人感兴趣了。”
迟南:“……”
叶常看他被逗得无话可说,又恢复正经道:“不过你放心,我虽然身份比较特殊,但过本的目的和你是一致的,在这点上你不要防备我,也完全可以信任我。”
迟南:“是吗?”
叶常耸耸肩:“撒谎可比说实话难得多,我没必要浪费演技骗你。”
顿了顿他敛起笑意,神情变得严肃甚至有一丝丝阴郁,“但是我的影子就不好说了,你千万不要轻信他。”
“我想,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有答案,南哥耐心等待就好了。”
叶常收回视线,继续专心致志的弄他的烛人雕刻,迟南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敛起目光继续趴桌上补眠。
*
志愿者工作时间刚结束,众人像放学冲食堂的第一波学生那样赶到镇中心广场,按照计划迅速部署起来。
四点刚过,天渐渐黑了下来,小镇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幽幽烛火闪烁亮如白昼。
叶常把早上自制的土炸弹埋在鬼影墙四周,一行人躲到安全区域,随着‘轰隆’几声爆炸响,被小镇居民视为最伟大艺术品的鬼影墙应声碎裂倒塌,尘土和火药味弥漫在死寂的小镇广场上空,那些npc居民就好像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被活于死中的诡异感笼罩。
烛人节迫在眉睫,他们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来不及等周遭烟尘散尽,年轻妈妈和另两位女生已经把十多辆购物车从超市里推了出来,购物车底部还垫了防漏的塑料膜,这样能保证他们把碎墙砖块往展览馆运输的过程中不会边走边漏。
很快,众人开始用早上准备的道具全力清理搬运碎砖块。
叶常则动作利索的拎着广场草坪上的喷灌喷头闯入展览馆,将水开到最大,自上而下把展览馆里几百只蜡烛浇了个透,他浑身被水淋湿的同时,展览馆里用来供奉志愿者小烛人的白蜡烛也尽数灭了,这座像坟墓一样耸立在广场角落的展览馆陷入诡异的黑暗。
老于热火朝天的把鬼影墙残骸往购物车里搬,对身边的迟南开玩笑:“之前跟你说了那些怀疑叶同学的话,我其实挺过意不去的,这次要不是有他在,炸药没人会做,蜡烛也没人敢灭,你捡的这个室友潜力真不错。”
迟南:“…嗯,确实挺实用的。”
夏唯用他的独臂帮忙推车,为了缓解紧张和劳累调侃说:“迟南,你从哪捡来的室友,我也想去捡一个。”
过来帮忙一起搬运的叶常刚好听到了:“没得捡了,绑定的。”
迟南:“……”
他刚想说什么,叶常就推着装满碎石块的购物车往展览馆方向跑去了。
七个人热火朝天的忙了六个多小时,在将近夜里十一点的时候,终于把炸毁的墙全都运到展览馆封存,当他们把展馆大门合上、将186个影子彻底锁死在黑暗中时,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松了口气。
明天就是烛人镇最盛大的节日,烛人节。
如果不能及时阻止这场盛典,一旦巨人烛燃烧起来,所有梦游人将在无孔不入的烛光中被蜡化,永远成为这场百年盛典的一部分,迎接他们最后的献祭和牺牲。
而他们现在能做的,只剩下等待。
“南哥,今晚或许是我们做室友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叶常盯着地上空荡荡的烛火,声音低低的说。
第45章 烛人节(15)
这一晚的「优秀志愿者」随机到老于和夏唯的103宿舍,于是迟南叶常和他俩换了房。
夏唯如愿以偿的睡到了叶常的床,可因为过度劳累他又烧了起来,此刻迷迷糊糊的卷着叶常的被子嚷嚷:“大叔,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晚…”
“别给我乌鸦嘴,”老于给他从迟南那拿了盒退烧消炎的药,往他嘴里猛地塞药灌水堵住废话,“快睡吧,天亮之后噩梦可能就醒了。”
副本最后的夜晚总是最难熬的,所有人都在祈祷天亮之后,那些被他们关在展览馆里的影子会因为没有光源被饿死。
可说到底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是在赌,赌他们剩下八个梦游人的命。
等待让时间变得异常煎熬,这一晚吴颖失眠了。
此刻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床单被褥重新换过,但昨晚交换宿舍,101的两个男生住在这儿,吴颖这人天生对男性有点抵触,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房间有男生住过,她就生理性感到不舒服。
可也没办法,她知道101两个男生也是为了帮她们…
吴颖轻轻的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整间宿舍的窗户都被胶带棉布封严实了,屋里没有一点儿光。
其实吴颖是最怕黑的,从小到大都要开着小夜灯才能安心入睡。但这个噩梦本特殊,光源等同于危险的源头,所以她只得把自己的恐惧强压下去。
她怕黑,也怕密闭,这种彻底黑暗又封死的环境让她十分不安。
她失眠了两天两夜。
“森森?你睡着了吗?”她转过身,对着黑暗中的室友轻声发问。
“森森,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我睡不着。”
戴森森睡得很好,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并没有给予她回答。
吴颖觉得这样也好,起码对方的呼吸声提醒着她,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并非她孤身一人。
“我其实最怕黑了,但一直没敢说,觉得丢人…”
“怕黑,怕密闭空间,怕自己一个人,怪胆小的…”
“你说,烛人镇的居民是不是也怕黑,所以才日夜不间断的点满蜡烛…”
“哎,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变成人蜡,用我们完成烛人节的献祭罢了…是我想得太浪漫…”
吴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声音很低,不至于吵醒同居室友,只用来和自己对话,聊做安慰。
“不知道今天我们把墙拆了,能不能成功阻止烛人节,虽然现在胡思乱想这些也没用…”她自言自语的声音低了下去,还侧躺在床上蜷起腿,“不知道蜡化的过程疼不疼,我可害怕疼了,比死还要害怕。”
“我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死掉,那一定要选择最不疼的死法,双眼一闭一了百了。”
“算了算了,说这些晦气,呸呸呸。”
吴颖叹了口气,刚打算闭上眼睛,突然感觉有一线光从头顶方向照过来。
因为长久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一线微光就显得格外刺眼,瞬间捕获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忙警惕的坐起身,迅速朝光线的方向看去,可前方黑沉沉一片,根本寻不到光线的踪迹。
难道是自己怕黑怕出了幻觉吗?
吴颖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那个方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光闪过的地方应该是门的位置。
是门外藏着什么人吗?之前还自言自语絮叨的她此刻因为神经绷着,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就这样盯了有十多秒,除了黑暗外什么都没有,吴颖更加肯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果然休息不好影响了清醒值,容易出现判断上的失误呢…
就在她打算重新躺下好好休息的时候,那线诡异的光又重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