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咎正看得有的发呆,这时候,有一群士兵手持长.枪而来,他们虽然跑得很快,但是队形极其整齐,停下时分毫未乱。
“立定、稍息、向左向右转。”
带队的士兵口中掷地有声的喊出一连串口令,那些士兵们便跟着他的口号令行禁止,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就连脚步声都是整齐划一的,未见半丝掉队的杂音。
殷无咎听到身边一个中年大叔感叹着说:“不愧是鬼面将军训练出来的军队,这气势就是不一样啊!”
“诶呦什么鬼面将军,你不要命啦,这话要是叫人听见,你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那位砍的。”开口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是那大叔的老婆。
中年大叔闻言,想到平日里听见的那些关于他们那位护国将军的传言,顿时狠狠打了个哆嗦,闭着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嘴里高喊着让路之类的话,然后横抢将人群赶至两边,清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
“疏散人群。”为首士兵又说了一声,那些士兵便开始走到人群中,手中长.枪一横,将围在将军府门口的人们往两边拨去,殷无咎他们也被分到了一边。
转眼间,人群正中出现了一条宽宽的道路。
“来了来了,人来了!”嘈杂中也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然后人们纷纷朝着身后看去,唯有殷无咎,却是僵硬了整条脊梁。
“真的是他,殷无咎,真的是护国将军诶!”耳边传来胖虎兴奋地声音。
殷无咎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动作缓慢的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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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远处,一男子在一大队随从与士兵的拥护之下,策马缓行而来,男人穿一袭藏青圆领锦服,外罩银色软甲,露出的半边广袖上绣一只威武的血色麒麟,活灵活现地像是盘踞在他身上的灵兽。
他的身形并不似一般将士那样壮硕粗犷,甚至可以用清瘦来形容,而那被白玉簪子半挽半放、随风轻扬的一头长发,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文雅书卷气,但事实上,任何一个看见他的人,都绝对不会将他和弱势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这个人,可是一举坑杀数万叛军,只身从熊熊大火中救出他们大商天子,并且在短短几日间以雷霆手段彻查西北灾银案,斩二十余涉事官员于马下的护国将军啊!
不过虽然民间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温将军残暴不仁的暗黑事迹,但是有些东西只要没有亲身经历过,往往便不会有那么深刻的感受。更甚至于,在那些添油加醋的、将温诀形容的心如蛇蝎面如鬼刹吃人喝血的夸张谣言的衬托之下,眼前这个肤色白净、身形修雅、气质沉定的男人,反而给了围观百姓们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失落之中又带着一股意外的惊喜,惊喜未散,随之而来的是被欺骗之后的愤怒……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这些看见了温大将军庐山真面目的人,心情一万分复杂。
在这些人当中,殷无咎大概要算唯一心境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了,他看不到那男人的高高在上,看不到他的卓人风姿,也看不到他身后一众紧紧簇拥护卫着他的武装将士,他的眼里,唯有那一夜乐天山上,几乎染红了月色的鲜血——他恨这个人,恨不得立马便冲上去将他万剐千刀,扬灰挫骨。
“嘿,我瞧这大将军一点也不似传闻中说的那般吓人嘛,现在看来指不定都是谣言,他压根就没干那……”胖虎絮絮叨叨的说,却在侧过头来时,被殷无咎难看的面色惊的一下噤了声。
“你,你怎么了?”半晌,胖虎小心的碰了碰殷无咎的胳膊,见他没有半点反应,担心的问道,“殷无咎,你不会是吓傻了吧,诶你别怕啊,就算温将军真的杀人如麻,咱不招惹他,他应该也不会……不会滥杀无辜的!”
胖虎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安慰殷无咎的话,谁想对方突然一下冲了出去,被站在前面的士兵给挡下来之后还不消停,一边疯狂的挣扎一边对着温将军的方向大骂着“混蛋王八蛋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之类的狠话。
“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胖虎懵逼了几秒之后,冲上去抱着殷无咎的腰就要把他拉回来。
有些伤痛并非不表现出来就等于消失了,就像殷无咎这段时间来很少提起他的爷爷,可那不等于他已经忘记了,他只是在努力的不让自己回忆而已,但是此刻温崇洲的出现,重新激起了他掩藏在心底的痛苦。
殷无咎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懂事,可他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很多时候喜怒是无法控制的,除了那一夜爷爷死去时的惨状,他此刻再不能思考更多,更遑论去计量在这冲动之后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报仇。
这一番动静,很快便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温崇洲”恶名在外,加之他的存在又威胁到了朝堂内外多少人的利益,想他死的人不计其数,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年,暗里刺杀明里谩骂,哭着喊着要送他去见阎王爷的温诀都见过,所以对于眼前这场面,他可以说是早见怪不怪了,若不是离得近了,听见了那一抹熟悉的童稚声音,温诀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不会没有。
毕竟就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恶意并不是刻意针对他的,可也没有人会喜欢对上那样厌恶的、恨不得自己赶紧去死的眼神。
温诀面色僵了僵,然后迅速的朝着那混乱的源头看去,凝眸时,他恰好对上了一直盯着他的殷无咎的视线,小孩一双眼睛充血通红,眼里的恨意有如实质,这对于对他付出了心思的温诀来说,简直像是一根长针扎在了心口,那一瞬间,温诀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短暂的怔愣中,他坐下的马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然后毫无预兆地朝着殷无咎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而此时,殷无咎的手高高地举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投掷的姿势——是他丢出什么东西想要砸温诀,结果失手砸中了温诀座下的烈马。
本就混乱的场面,因为这一下更是达到了顶峰,空气中传来惊慌的尖叫,站在殷无咎身后的百姓吓得纷纷四散而逃,正在阻拦殷无咎的侍卫们也出于本能让向一边,大抵这些侍卫是有些善良的,这种要命的危机关头还拉了殷无咎一把,奈何殷无咎像是疯了一般,竟然挣脱侍卫的手,并且还抽走了他腰间的佩剑,然后朝着受惊的马匹冲了过去。
“让开——”温诀破口大喝了一声,然后用尽全力的侧拽了一把白马的缰绳,那险些就要踩到殷无咎脑袋上的白马,在吃痛之下猛地转了个弯,若非温诀早有准备,估计直接被这烈马甩几丈开外了。
温诀紧紧地抓着缰绳,一边控制着马奔跑的方向,一边伏下身子贴着马儿的脖子一遍遍不厌其烦安抚它的情绪,半晌过去,白马这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温诀松了口气,停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看向殷无咎。
当他看见跌坐在地上煞白着一张小脸、目光呆滞没有焦距的小孩时,他几乎是立马翻身下马,朝着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在温诀往这边靠近的过程中,百姓们又往后退了数米,看那惊恐的模样,比刚刚烈马冲过来时也没好多少,直到温诀在殷无咎面前站定,并且俯身朝着小孩伸出手时,众人看殷无咎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看一个死人的眼神了。
这孩子真的是疯了,竟敢得罪护国将军,这下只怕有一百条命也捡不回来了。
“哟,这是发生了什么?”死寂一般的安静中,身后传来一个清澈中带着慵懒的少年声音。
众人纷纷朝着声源看去,看见一个衣着华贵,面如冠玉的少年朝着这边缓缓踱步而来。
而温诀在听见这一抹熟悉的声音时,手上动作也顿住了——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殷无咎的师父,而是世人眼中残暴不仁的鬼面将军。
这么想着,温诀原本伸出去想要将小孩从地上抱起来的手,一顿之后转了弯,温诀手上用力,直接揪着殷无咎的衣领将对方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要杀了我?”
殷无咎听着男子嘶哑的、没有半分感情的质问声,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
他刚刚一定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从这恶魔的眼中看到关心的神情呢?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还觉得那眼神有种熟悉感。
他简直是中邪了!
殷无咎用力的甩了甩脑袋,重新看向站在自己身前这个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男人,然后他猛地捡起地上之前从那个侍卫身上顺过来的长剑,朝着温诀刺了过去。
温诀很轻松的侧身避了过去,然后伸手抓住了殷无咎的手腕,使力一翻,小孩痛呼一声,手中长剑应声脱了手,下一秒,又被温诀稳稳接在了掌心,转而架到了殷无咎细瘦白嫩的脖颈上。
“想杀我,谁给你的自信?”淡漠的话语,由那嘶哑的嗓子发出来,得像是从地狱渗出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