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诀自己闻着那气息都不由皱了眉,以至少顷,丫鬟前来请他去用晚膳时,他也只是借口身体不适而拒绝了。
那丫鬟显然也闻到了那味儿,嘴上不敢说,但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往屋子里瞟。
看那眼里的好奇,只怕换个人,她就忍不住问出来了。
不过倒也不必可惜,毕竟若真叫她知道了温诀烧的东西,只怕就得吓坏了。
——因为那被温诀丢进香炉里的东西不是旁物,正是从他身上褪下来的皮肉!
应付完丫鬟,温诀将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并且将缠绕在双手上的布条也解开了。
虽然嘴上说的不在意,但换做是谁,身上弄成这个鬼样子,只怕心里都不会好受。
温崇洲之前在火场中,情急之下用身体挡下了宫殿上方烧塌下来的房梁,导致整条手臂都被烧伤,温诀刚刚看了,因为系统的原因,手臂上方恢复了大概巴掌大小的一块,新长出来的皮肉颜色很白,一眼就能瞧出来,但前后一对比,也就愈发衬出其他伤处的狰狞。
看多了闹心,他干脆就不去看,取了毛巾沾湿了,将浑身上下囫囵擦过几遍,换了套干爽的衣裳。
只是这一夜,他却并未如以往那般沾床就睡,而是在脑海中复盘了一下小说里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主要剧情。
这一捋不要紧,温诀突然发现,原着剧情里,王二狗的爷爷,似乎就是在这段时间出事的。
因为小说创作的模糊性,书里并没有指明是哪一天,而这种不确定性,让人即便想要做点什么,都不知道从何做起。
想起那一日,家徒四壁的小屋里,老人的盛情款待,温诀难得心绪浮动起来。
躺在床上半晌,仍旧没有半分睡意,温诀干脆起身出了屋子。
因为他的特意要求,王二狗祖孙俩的住处,就被安排在他所住的院子旁边的另一个院子里。
这具身体听力很好,温诀刚靠近院墙,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聊天声。
听那话音,是王二狗和王大爷在说些什么。
温诀四下看了看,踩着墙下的一口水缸斜坐到了院中的那颗歪脖子柳树上,然后举目向隔壁院中看去。
今日十五,天上银月如盘,照的夜晚一片亮堂,温诀很轻易便看清了院中的情形。
这个时间点,用现代的时间来说大概夜里九点多,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放在社会落后的古代,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的古人早就休息了,就不知道这祖孙俩,怎么还没去睡。
老人比温诀上回见到的时候,精神似乎差了些,不大的竹榻里,他躺上去时,几乎只占到一半,显得格外的瘦弱,王二狗就坐在竹榻上空出来的地方,双腿盘着,手里拿着把蒲扇慢慢的给老人扇风。
第25章
小孩的坐姿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十分粗犷,鞋子脱在地上,光着的双脚一只耷拉在半空,另一只踩在竹榻的边缘,一条手臂就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整一个小大爷,但是这小爷手里又捏着一把大蒲扇,认真的给榻上的老人扇着风。
“爷爷,你好些了吗?”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好多了。”天气炎热,他夜里睡到一半突然觉得胸闷的厉害,就让孙子将自己搀出来透透气。
先前被人带进来时,他心里不安又惶恐,也没时间瞧此处的环境,现在一看,才发现这地方清幽干净,院中还摆了些时令花草。
时逢大旱,为一口水渴死的人不计其数,这府衙里的花,却都开的这般娇艳。
看着那迎风摇曳的花枝,老人刚刚好起来一些的心情又暗淡下去,半晌,不由幽幽的叹了口长气:“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王二狗年纪尚小,脑子里每天想的,也不过一口吃喝,对于未来会如何,其实他并没有过多考量,所以也就不是很能理解王大爷此刻的心情。
小孩只是隐约能从老人的语气里感觉到对方情绪的低沉,他停下扇风的动作,手背胡乱的在鼻子上揉了一把,说:“爷爷,等二狗长大了,定会叫你过上好日子的,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多少水都成,咱也像这府里的人一般,打上几大桶子水,痛痛快快洗他个溜水澡,你是没瞧见,白日里那些姐姐们给隔壁那家伙送了多少水,好家伙,那水可够咱喝上几个月了!”
老人听孙子说的一时眉飞色舞,一时挤眉弄眼的,心情总算明朗了些,嘴上笑着奚落道:“臭小子,你才屁大点儿,等你长大了,爷爷这把老骨头还不晓得埋到哪里去了!”
王大爷说这话,本来就是顺口开个玩笑,但是话落,他却发现自己小孙子陡然沉默了下来。
王大爷见王二狗垂着脑袋半晌不说话,问道:“二狗,发什么呆呢?”
王二狗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有点发红,但是语气却无比的固执和坚定:“爷爷,你才不会死,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如若放在以前,老人说这种话,王二狗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大概因为这一年来,王大爷病了太多次,甚至有那么两回险些丢了命——老人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情形,在小孩的心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所以此时再听见这些话,王二狗是真害怕了。
他无法去想象,若有一天爷爷离开了自己,他应该怎么办!
老人面上一愣,随即伸手略有些重的拍了下王二狗的后脑勺:“傻瓜,爷爷同你开玩笑呢,我这身子最近不是好了许多,别说一百岁,就是活个百二十来岁的也不叫个事儿,到时候我家二狗胡子都拖进了鸡屎里,爷爷保准还活好好的呢。”
原本低沉感伤的气愤,因为老人这不着调的一番话,瞬间消散了大半。
“爷爷!”王二狗揉着脑袋不满的控诉了一声,“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这有啥怕的!”王大爷笑着道,“咱还没等看着我家二狗娶媳妇儿、还没抱上小曾孙呢,可不舍得见阎王老爷去。”
王二狗小小年纪,倒也知道娶媳妇是个什么意思,闻言一下就红了脸,黑亮的大眼睛瞪着老人:“爷爷你瞎说什么呀!”
老人被孙子的反应逗笑了,笑的这寂静的院中顿时只剩一片爽朗的“哈哈”声。
这笑声持续了好半晌才渐渐消止,银亮月光下,那张黝黑的、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容上,流露出对小孩深深的慈爱之情,那爱意里,又夹杂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哀伤。
小孩只顾着害羞,瞧那坐立难安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似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老人眼中的情绪,但是倚在树上的温诀,却看得十分清楚。
而这样的画面,在他这个提前知道了结局的人看来,实在是很有些扎心的。
“啊~”树下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着哈欠含混道,“这祖孙俩还真有意思,大晚上的不睡觉,在院子里说些有的没的。”
温诀垂眸看了眼树下,道:“困了吗?”
小央正抱着剑在树下打哈欠,看起来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闻言立马站直了身子,连连否认道:“还好还好,倒是主子您,怎么还不去休息呢?”
温诀说:“今晚也许不会太平静。”
“今儿这天色,可不是作案的好时候。”小央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不以为意道。谁想这话刚说完,突然一片乌云飘过,将那轮圆月渐渐遮挡了去。
整个天地陷入了一片昏黑。
小央顿时感觉一阵阴风刮过后脊,他忍不住的抱着胳膊搓了几下:“我去,说变天就变天,不会真要出什么事儿吧!”
“小心!”温诀隐约看见一道红光闪过,下意识喊出一句,然后从树上跳下,一把拽住小央的胳膊将他拉到了一边。
小央顺着方才自己站过的地方看去,瞧见树上一排锐利的飞镖,飞镖扎进去的地方,入木三分,几乎连镖尾都整个没了进去。
“好深的内力!”小央心里一阵后怕,冷汗都下来了,“这要扎身上,我直接就成筛子了!”
温诀道:“我应付这边,你进院里保护他们。”
“是。”小央下意识服从的应声,然后就要跳进隔壁院子里,身子腾到半空又落了下来,“刚才出手的人内功不凡,主子您……”
温诀知道他的意思,道:“没事,我能应付。”
小央闻言,仍旧有些担心,但却没有其他办法,便只能先离开了。
他这边刚越过墙头,那边又有一把飞镖激射而来。
那飞镖射过来的速度是真的很快,若是正常人,肯定就躲不过去了,但显然温诀不是正常人,他是被系统选中的男人。
所以温诀还是险而没有悬念的躲过去了。
紧接着,一个修长身影伴着一阵破风之声疾掠而来,在距离温诀莫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夜色漆黑,温诀看不太清那人的相貌,只见一袭华贵红衣在空中翻飞鼓动,邪肆而张扬。
“这天底下,能避开我七星夺命镖的人屈指可数,你到底适合来历?”
“阁下杀人之前,连对方的身份都不弄清楚吗?”温诀淡淡道。
“那得看他,”红衣人把玩着手中一枚寒镖,冷笑出声道,“有没有这个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