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卫收拾马车的功夫,皇帝走到王二狗身边,问道:“孩子,怎么了?”
地上的小孩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也不知怎么,看着这孩子瘦瘦小小的身影,帝王心里总是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落在小孩乱糟糟的发顶轻轻摸了下,说:“别怕了,已经没事了。”
感受着头上那抹厚实的温度,王二狗缓缓抬起脑袋来:“我的水……”
一句话没说完,小嘴就扁了,大大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泪花,小孩抬袖,用力的揩了一把眼睛,然后将目光愤愤的转向温诀,痛恨又委屈的说,“都怪你,为什么要砸了我的水,为什么要砸了我的水……”
温诀看着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陡然有种自己是个渣男的错觉。
皇帝养尊处优一辈子,其实不是很能理解王二狗此时的心情,却是抬手吩咐自己的随侍:“去取几袋水来。”
“是。”随侍应了一声,很快,取了数个羊皮水囊过来,也不用皇帝吩咐,他便将那些水全放在了王二狗的竹背篓里。
小孩小心翼翼的将脑袋伸过去,看着背篓里的水囊,半晌,伸手过去拿起一个晃了晃,转而仰起一张小脸看向皇帝:“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皇帝看着他的模样,突然路了个笑容:“是,都是给你的?”
得到他的肯定,小孩一瞬间多云转晴,阴郁悲伤的小脸变得明朗起来。
他从地上站起来,忍住脚上的麻意,就要把背篓放在地上,但是因为力气太小,非但没有将背篓背起来,还险些将自己带到地上去。
温诀看着他要摔倒,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收手时,却发现自己掌心沾染了一片血迹。
他愣了下,下意识往小孩胳膊上瞟,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衣袖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因为衣服脏污,而且他自己身上也都是血,对这味儿有些麻木了,所以他一开始没注意到,但是仔细看的话,那一片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了许多。
他受伤了,而这伤,应该是在刚刚被那个黑衣人刺的。
“温将军!”
温诀听见有人唤自己,于是打断了思绪,只是人说了些什么,他却完全没有听见。
帝王随侍常德是个极有眼色的人,他不过顿了一瞬,对方便适时的提醒道:“温将军,陛下让您送这小友一程。”
第17章
温诀道:“可是陛下,您的安危。”
常德说:“温将军不必担心,我已燃了信号,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接驾。”
温诀闻言,这才表示放心,向陛下请辞之后,对王二狗道:“走吧。”
王二狗张了张口,想说自己可以回去,不用他送,但是温诀已经率先将地上的背篓拎了起来,于是他纠结半晌,又将那念头咽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全程无话。
温诀心里想着小孩因为自己受的伤,又想说点什么安抚安抚这孩子的情绪,但是怕开了口,那鬼系统又在他脑子里拉OOC警报,所以只能憋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至于王二狗,却是真不想理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了,虽然这人没什么义务保护自己,然不论是谁,在生死关头被人放弃的那样彻底,并且还说出那样的话,都不会对对方有好感的,更何况,更何况这个家伙,还砸了自己的水。
快到王二狗家时,温诀看见一个干瘦老头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张望,他老远就认出这是王二狗的爷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温诀觉得还是不要惊扰了这老爷子,所以就将背篓放在了院子外面,然后说道:“自己进去吧。”
王二狗条件反射就是一句:“你他娘的都给我送门口了,就不能给我送回去?”
花说出来,半晌没得到回应,他才恍然记起来自己说话的对象是谁。
小孩仰起头,略带了些小心的看向温诀,男人带着面具,王二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不悦的情绪。
王二狗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然后从背篓里抱起两囊子水就往院子里跑。
他一股脑跑进屋里,躲到门口那老爷子的身后,等了一会儿,才伸出脑袋往外面看,当看到男人已经转身走了,方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刚刚在说什么,这人可是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要真一个不乐意将自己杀了……
想到这里,小孩不由打了个冷战,生活真的太险恶了,以后没事儿还是别出门了!
温诀的不破功,之前到二重时就已经很快了,现在三重,大概都能赶上猎豹的速度。
他就这么徒步,从富裕村到附近的镇子上,才花了不到两刻钟。
路上路过一家成衣坊,温诀进去买了套衣服换上,顺便弄了个款式和之前差不多、不过颜色为白色的斗篷,然后重新去了富裕村。
说来温诀并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是这孩子今天无妄受了血光之灾,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温诀打算还是过去看看。
重新回到村里,温诀只花了一刻多钟,这房子家徒四壁,院子连个门也没有,温诀进去的时候,厨房上空正燃气炊烟。
他迈步进去,就看见小孩坐在灶台前生火,手里拿着吹风筒用力的吹,脸上被炭火熏的黑乎乎的,再被热汗一糊,活像只长斑纹的小花猫。
他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说道:“爷爷,晚饭马上就好了。”
话落,半晌没得到回应,王二狗疑惑的抬起头来,他起初问懵逼了一下,然后手里的吹风筒突然掉在了地上。
这熟悉的装扮,是他!
“你……”小孩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温诀弯腰,将地上那个竹子做的吹风筒捡起来,递到王二狗的面前,说道:“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温和的语气,显得那么的久违。
王二狗突然感觉心里一酸,但是接着,开口便是一句:“你他娘的怎么又来了?”
温诀闻言,猛地抬起头,像是想要打他,但掌心落下的时候却变得没什么力道,他在孩子小小的脑门上摸了一把,然后说道:“你又忘了我的话?”
这孩子吧,你说他不懂事,他却又什么都知道,你说他早熟,却连好好说话也不会,看那表情分明是欣喜于温诀的到来,可是出口的话却难听的很,难听就算了,他自己还完全意识不到这些问题。
就是温诀提醒了,他也是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甚至还下意识的想要顶撞,只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又没有定做,甚至看着温诀的眼神有些闪躲。
温诀目光落在王二狗的手臂上,发现那里的伤压根就没处理,不由皱了下眉,随即嘴上装作不清楚的问:“手怎么?”
王二狗想起今日的经历,显然不太愉快,一张小脸简直皱成了个大包子:“没什么,就是今儿碰上个混蛋,被那孙子连累了不说,还险些给老子小命儿都弄没了。”
温诀“……”温教授人生第一次,有种自己挺犯贱的感觉,他这记挂着这小子的伤,大热天来来去去的跑,就为了听这小子骂自己吗?
“你怎么不说话?”王二狗见温诀沉默,微微前倾着脑袋问道。
温诀说:“你说呢?”
王二狗想了想,意识到什么,顿时有些窘迫,半晌,他胡乱的抓了抓脑袋,说:“老子……我习惯了,改不了的。”
“只要你愿意,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温诀如是说,顿了顿,又道,“君子不于背后论人是非,知道吗?”
王二狗露出一脸懵懂的表情,问道:“君子是什么意思?”
温诀:“……”温诀突然觉得,在他的这个副本里,最难的不是将主角推上帝位,而是提升它的逼格。
连“君子”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这到底要怎么改造?
兀自郁闷了一阵,温诀选择暂且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又将话题拉回了先前的那个:“以后不要说脏话。”
王二狗一脸的纠结,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至于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加上今天、才见过连吃面的人的这种要求,王二狗自己也不清楚。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他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情,和这个人闹得不愉快。
毕竟,这是除了爷爷之外,第一个和他这样相处的人。
大概在王二狗的心里,这个人,已经是自己的朋友了。
温诀蹲下身子,随手拉过一张破板凳,将手里的一个素色包袱放上去,解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之前没来得及给王二狗的伤药和一卷在镇长买来的绷带,说道:“手伸过来。”
王二狗虽然很多时候是机灵的,但在某些方面又显得格外迟钝,温诀都这样了,他还是那副没懂对方意思的表情。
“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温诀只得开口解释。
王二狗总算反应过来了,小孩先是眼神动了下,然后乖乖的将手伸过去。
温诀弄了些布给他擦了擦胳膊上的血,然后撒上药粉,用绷带细细缠了,然后指着包袱里一套素净的新布衣,说道:“去换身衣服吧……你衣服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