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失去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温诀颤抖地抓起殷无咎跌在青石地面上的手,将脸轻轻落在他的掌心,感受着对方掌心渐渐散去的体温,他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用锥子在一下又一下的猛凿。
温诀原本还觉得殷无咎傻,不明白他为何情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杀他。
可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面对所爱之人的离去,比面对自己的死亡,要可怕和痛苦千百倍。
想到这里,温诀突然又有些庆幸了,还好先走的不是自己,如若不然,以他的性子,指不定得难过成什么样呢!
他以前最爱哭鼻子的,现在倒是不怎么掉眼泪了,可指不定,会偷偷地躲起来哭……
殷无咎睁着眼睛,呆呆盯着头顶素色的帐幔一动不动,他已经维持着这个状态一盏茶了,整个人恍若魔障了般。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恐怖的梦,梦里他害怕的灵魂都在颤栗,似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了。
可是现在关于那个梦的内容,他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无咎,你醒了!”一声欣喜的惊呼,打断了殷无咎无头的思绪。
他动作凝滞的偏头看过去,看见贺毅阳从门口大步的走了进来。
殷无咎恍惚了一下,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代替永淳公主进了将军府,然后在一处僻静的院落中看到了七皇子与温崇洲,他走进那间屋子,用匕首刺伤了温崇洲,但是并没有成功将对方杀死,然后他们打了起来……但是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地步,他怎么可能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呆在他们的家中?
“你还说呢,若非师父及时赶到,将你救了回来,你这回真的没命了。”
“师父救的我?”
“是啊,你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伤的可重了,好家伙,那匕首差一点就刺在了心口上了,就连大夫都说没救,好在师父一直坚持着,这才捡回了你这条命。”
殷无咎闻言,缓缓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位置。
如今天气炎热,他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掀开之后,里面也没穿上衣,所以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身上缠裹着的白色绷带。
稍微动一下,便能牵扯到伤口,引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很明显,他这一下伤的绝对不轻,可是为什么,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殷无咎努力的回想着,想要记起些什么,可是头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疼得他忍不住用手抱住了脑袋。
贺毅阳见他这副痛苦的模样,紧张道:“你这是怎么了,是头疼吗?”
殷无咎终究放弃了思考,等头疼稍微好些的时候,他抬头看向贺毅阳,说道:“我没事,师父他,现在在哪儿?”
贺毅阳说:“在厨房给你煎药呢,我去唤他过来,顺便给你看看身体状况怎么样了,师父要知道你醒了,定会很高兴的?”
殷无咎知道温诀没事,紧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又想起什么,可还待再问,贺毅阳却已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他们这宅子说大也不大,厨房到正房盏茶功夫不要,但是贺毅阳去了半晌都没回来。
殷无咎等的都有些急了,忍不住想要找出去。
他正撑着床板慢慢的起身呢,这时候,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很轻易便分辨出其中一个脚步声是贺毅阳,另一道有些缓慢和沉重的,却让他一时有些陌生。
在此时这刺杀不成还暴露了身份的情况下,任何不确定的事物,都会叫他感到紧张与不安。
殷无咎盯着门口的方向,静静的等着来人的靠近,等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却又松了口气。
“你伤还没好,怎么起来了!”贺毅阳手里端着汤药快步走至床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扶殷无咎躺下去,“快点躺着,伤口好容易愈合了些,要再撕裂了,可又有你苦头吃了……”
贺毅阳碎碎念了一大通,殷无咎却半句也没听进去。
——从温诀踏进来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注意力便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男人仍旧是那一如往常的打扮,身形容颜尽数藏在雪白宽大的斗篷里,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又神秘莫测。
只是此刻,他的脚步却不似平常那般沉稳轻松,每一步都迈的很慢,怎么说呢?大概就像一台生了锈的老机器,转动起来时,给人一种有些费劲儿的感觉。
温诀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心里不由捏了把汗,在快走到床边的时候,他顿住了步子。
他本以为是系统出了错,没有按照约定抹去殷无咎得知真相的那段记忆,却不想对方关心的,原来只是他的身体。
“师父受伤了吗?”殷无咎轻轻的问道。
迎上少年那满是担心的眼,温诀紧绷的一颗心微微放松的同时,泛起了一丝难言的苦涩。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故作轻松道:“为师没事。”
殷无咎很明显的不信,那秀气的眉锁的更深了些。
温诀瞧着他眉间的褶皱,突然很想伸手为他抚平,这么想着,他便真的这么做了。
指尖落在少年的眉心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殷无咎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鼻子一酸——他突然有点想哭,自那次他对师父告白之后,师父就再也没有这样亲近过自己了,他还以为,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亲密了!
温诀则是突然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有些尴尬,他的手在少年眉心停顿了一下,缓缓收回来,转而端起床边的药碗,凑到嘴边尝了尝,然后朝着殷无咎递去:“先把药喝了吧,温度刚刚好。”
见少年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呆滞,温诀有些莫名。
顿了一下,他故意活络气氛般的说:“怎么,要师父喂你不成?”
殷无咎愣了愣,视线不自觉移到那被温诀尝过一口的浓黑汤药上,突然,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他无措的垂下头,又生出了那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躲着不出来的念头。
好死不死,贺毅阳还在一边大惊小怪道:“无咎,你脸怎么这么红啊,莫非是发烧了?”
温诀如今洞悉了殷无咎的心思,自然多少也就知道他这表现是因为什么,心中不由就十分的怜爱。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简直……简直像只柔软的小兔子。
温诀一手捻起汤匙,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殷无咎嘴边。
殷无咎本以为他只是玩笑,没成想他来真的,想要张嘴不敢,想要拒绝又舍不得,杵在那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改怎么办了。
“再这么愣下去,师父手可要举断了。”温诀这话听着像是玩笑,但没人知道,他说的其实是真的。
为了抹去殷无咎在将军府的那段记忆,他一下用掉了攒了多年的高额反派积分,积分的缩减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他的武功降级,反应能力变慢,甚至现在像走路吃饭这样对于常人来说最为简单的动作,坐起来都格外费劲儿了。
殷无咎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但他一听温诀这话,却立马重视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将那一勺汤药喝了下去。
因为喝的太急,药汁沾到了下巴上,温诀见了,随手就替他抹了一下。
殷无咎一时脑子更热了,他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了,但这一次的梦却那么的美好,美好的让他恨不能永永远远的沉睡其中。
等殷无咎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碗药全都被温诀喂进了他的肚子里,而他却连苦味都没尝出来。
温诀见他脸红通通的,额头也渗出了许多的汗珠儿,问道:“是太热了吗?”
殷无咎摇了摇头。
温诀又问:“那是药太苦了?”
殷无咎再摇头。
温诀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好笑:“张嘴。”
殷无咎都没去想对方这话的意图,就真的听话的张开了嘴。
然后,一块甜甜的糕点就被送进了他的口中。
温诀的动作还是那机械的慢,以至于殷无咎在下意识闭口要咀嚼的时候,他的手还未彻底收回,然后一下被少年含住了指尖。
温热的舌尖,无意间划过他的手指,带来一阵过电般的酥麻。
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温诀都有些被刺激到了,更遑论那情窦初开的少年。
回过神来的殷无咎,惊的一下退到了床角上,后背撞在床内的墙壁,震的胸前的伤口都发疼,再加上心跳紊乱导致血液循环加速,裹在身上的绷带,迅速晕出了一汪鲜红。
第112章
温诀一下从床边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倾过身,下意识想要扶住殷无咎,但靠近时又停了下来。
对方似乎在害怕,可是那段记忆都已经被清除了,他为什么还会表现的这样惶恐?
他在害怕什么?
温诀想不通,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无咎,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殷无咎刚刚确实是被那一下给吓到了,现在回过味儿来,虽然仍旧面红心跳,可也明白自己的表现自己太过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