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死都不怕的人,还能怕这小说里一个纸片儿皇帝。
“让你坐就坐,不必拘礼。”皇帝面上带着几分不悦,但其实心里对于温诀的表现是满意的,毕竟没有哪位君王,会希望臣子不惧自己,温诀的惶恐,恰好衬托出他作为九五之尊的龙威。
温诀闻言,又是一揖到底,这才“小心”的坐下:“谢陛下赐座。”
“爱卿近来感觉如何?”
“多谢陛下关心,臣已无大碍了。”
皇帝上下打量了温诀一番,然后道:“你摘掉斗篷,让朕瞧瞧。”
温诀说:“臣不敢,臣恐惊扰圣颜。”
皇帝:“爱卿是为朕受的伤,朕又岂会嫌你。”
温诀眼里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犹豫,然后缓缓的,将遮住面容的斗篷摘了下来。
饶是皇帝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他斗篷之下的模样时,还是微微变了面色。
温诀这段时间没怎么折腾,加上沈寄梅在皇帝的受益下,用尽心里和最好的药材为他治疗,所以温诀现在身上的伤都已经结痂脱落了,可正因为如此,那缠裹在皮肤之上的绷带也拆掉了,是以经历过烈火摧残的皮肤,就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空气之下。
从额头到左脸,到后脖颈,被烧过的肌肉大片大片虬结在一起,恍若一条条纵横而踞的蜈蚣,凹凸起伏,触目惊心,一直蔓延进那素白长袍的衣襟里。
烧伤过后,都会不可避免的留下这样的疤痕,而这些痕迹,是什么样的好药都不可能去掉的。
皇帝看了几秒,便再也看不下去,他沉默的别开视线,然后抬手挥了挥。
温诀会意,将斗篷重新戴了回去。
半晌,皇帝才重新开口:“爱卿之忠心可表日月,朕常感念于心,如今爱卿既已无恙,朕打算择日为你举办受封大典,爱卿意下如何?”想到那一日的熊熊烈焰,帝王至今心有余悸,而心惊的同时,对于温诀的感情,就愈发深了几分。
除了祖宗基业之外,再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了,而能舍命护主的人,在皇帝心中就是绝对的忠臣,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也不会力排众议封一个刚从军没几年的半大小子为护国将军!
封侯拜将,这是原主用命换来的无尚荣宠,可惜的是,如今他却无法看到这一切了,而对于温诀这个现代人来说,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就算心里无所谓,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出高兴的,于是他拿捏着尺度,表现出了该有的激动,然后顺从的说:“一切全凭圣上做主。”
经过钦天监的测算,五日后乃黄道吉日,受封仪式繁琐,需要做的准备颇多,但这都是司礼监的事儿,压根不需要温诀插手,所以他只在事先了解了一下流程,然后当天出了个人。
温诀原本确实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当他穿着一身银甲,站上高高的封将台,俯瞰下面千军万马时,后知后觉的热血沸腾了。
虽然在电视上也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可是亲身经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温诀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他感受到自己的右心房收纳全身的静脉血,通过右心室从肺动脉泵出,肺动脉中流的静脉血又通过肺中的气体交换变成含氧丰富的动脉血,由肺静脉送至左心房,再通过左心室的主动脉泵向全身,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身体和心脏……咳咳,简单来说,就是他现在有些激动,激动的心血流加速,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这阵仗,也……也太震撼了!
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力啊,难怪古人都那么醉心权利。
不过这刺激肾上腺素的爽感之后,迎来的却是来自各方各面,数不清的糟心问题。
从一开始,皇帝要册封温崇洲为护国大将军时,文武百官就是极力反对的,更有甚者,还哭喊着以死命明谏。
——这样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甚至还是庶出的人,怎么能成为他们大商国的护国将军,就算开国有过先例,但人家可是跟着皇帝戎马半生,打下大商江山的大功臣啊,而这个温崇洲,从军区区三年,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不过立了几次军功而已,怎能担此大任,若任他掌我大商军权,大商社稷危矣!
皇帝被这些人气的半死,心想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律令国法,江山社稷,朕深陷火海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一个人冲进去,现在倒一个个言辞大义,要死要活起来了,哼,说的比唱的好听,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可是即便心里清楚,他却也拿这些官员们没有办法,谁叫他这个皇帝,权利不集中、当得窝囊呢。
所以这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直到太医院传出消息,温崇洲性命危矣,已无生还可能了,官员们这才终于松了口。
——毕竟一个死人,对于他们是造不成任何威胁的,那么要封侯还是拜相,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温崇洲又活过来了,并且被皇帝授予虎符,掌管十万大军。
王公贵族:“……”一个乳臭未干的庶子当了护国将军,简直荒唐,荒唐至极!
文武百官:“……”现在巴结还来得及吗?
宫妃皇子:“……”是拉拢还是干掉,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刚看完南熙从京都情报点买回来的消息,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黑色铜符的温诀无奈抚额。
这一下,他可算是成为权力中心的活靶子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政治家对于他的不满都是藏在肚子里的,就算心里杀千刀,面上也得道句好,而对于现在的温诀来说,军营那边的情况则更为麻烦。
大家谁不是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凭什么你温崇洲就成了护国将军,你比老子强在哪……温诀的这种情况本就容易遭人嫉妒,再加上现在的大商国,内忧外患,政体混乱,军营的管制极不严明,这就导致温诀行走军中时,总有给他下绊子、找不痛快的人。
军令如山什么的,好像在这里都做了废,成了一纸空文。
这一日,他正在军中巡寻,竟然看见一群士兵聚众赌.博,他过去制止了,就有人出言挑衅,关键是说出的话还极为难听。
“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娼妓之子,靠着陛下宠幸才得了这么个身份,还真把自己当大将军了?你也配!”
温诀看了眼说话的人,模样二十来岁,身材高挑,五官端方,皮肤白净,俨然有副好相貌,但是瞧着自己的表情,却十足欠揍。
温诀最近正为这些士兵们感到头痛,想找个人立立规矩呢,很好,既然这个刺头自己跳出来,那么就他了吧。
“你似乎很不服气?”温诀说着,甚至淡淡的笑了下。
那小将愣了一下,才没好气的继续道:“废话,这军营中,有谁他妈是对你服气的。”这小子怎么是这么个反应,他记得听人说,这温崇洲是最忌讳别人喊他娼妓之子的。
不应该啊!
温诀道:“那怎么办?你说要如何,才能让诸位心服口服呢?”
小将道:“既是军中,自然得拳脚分高下了。”
温诀看了看自己缠绕在黑布之下的双手,没说话。
众人见他沉默,以为他不敢答应,顿时一阵唏嘘,嘲讽道:“连应战都不敢,这样的怂包,有什么脸面号令三军,要让叛军知道我们的大将军是这么个人,只怕做梦都得笑醒,明日一早卷土重来吧!”
“噫——”
在人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温诀终于开了口:“怎么个比法,输赢怎么算?”
小将心中一喜,这家伙是答应了,答应就好啊,于是他扬声道:“你和我打一场,你若输了,叫我一声爷爷,然后再向陛下自请革职,让出将军之位,任能者居之。”
第10章
小子,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我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当今圣上还当得不合格呢,你怎么不去找他battle一场,叫他输了退下皇位,让有本事的人去坐呢?
温诀简直给气笑了,不过无语归无语,这场比试他还真就得上,于是温诀顺着对方的话问道:“那你若输了,当如何?”
小将大概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输,面上不屑的嗤了一声,道:“你若胜了,我谢凌霜任你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温诀:“……”小子你也太狂了,等等……他说他叫什么?
就在这时,系统响起叮的一声:【新登场人物,京军越骑校尉:谢凌霜。】温诀怎么会不记得这位越骑校尉,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镇护将军幺子,后来被大商称为神武将军的人么。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交友不慎,对温崇洲错付了信任,并且一直被他欺瞒利用,后来终于得知真相的谢凌霄怒不可遏,与温崇洲割袍断义,誓要一刀两断,然而决裂当日,却又因为一时心软,被对方忽悠着一杯毒酒见了阎王爷!
想到书中描写的谢凌霄最后死不瞑目的悲惨情状,温诀对于眼前这个中二气十足的少年,不由产生了几分深切的同情。
“喂,你到底行不行,若是害怕可以认输。”温诀不过走神了下,谢凌霜便不耐的催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