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剑如见人,所有人朝剑躬身行礼,表达对他的敬意。
此后掌门朗诵祭文,众人默哀,后来又一同誓师。现场庄严肃穆,声势震天,凌焰站在人群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虽然他非常明确原着中原主并不是什么朱雀,但还是很担心将来被误杀。
他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不敢转头乱看。
可那种感觉如芒在背,他忍不住朝自家师尊身后挪了一步,识图用他高大的身躯挡着自己。然后躲在他后面瑟瑟发抖。
可能是他抖得太厉害了,任雪川朝后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凌焰瞬间热泪盈眶。
呜呜,师尊还是爱我的!
祭祀大会结束后,凌焰继续扫地。
任雪川每日都会去监督。表面是监督,实际是跟着他一起受罚。
十来天后凌焰身体好转,任雪川每天教他两个时辰。
凌焰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吸收了火麒麟的灵力,功力大胜从前。最后一次发病时,任雪川帮着疏导,助他突破境界。那时情形略凶险,他差点原地入魔,后来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总算有所突破。
那两日是任雪川帮他扫的地。
小有突破后凌焰整个人神清气爽,他隔三差五也会上太师祖那里探望,陪他下棋,撸他的猫,喝他的酒。偶尔也让太师祖讲一讲那过去的事情,也就是门派中的八卦。
宫越溪非常随和,同他说了不少秘辛。
凌焰最感兴趣的,当然是他师尊的过往,原着中没怎么说,他倒是很好奇。
扫了一个月的地,重获自由那一天,他忍不住问了这事。
冬日的暖阳下,他在院子里架起了自制的烧烤架,用自己的火给太师祖做烧烤吃。
虽然宫越溪早已不用吃吃喝喝,但还是很愿意品尝他这小徒孙精心做的奇怪美食。
“你师尊啊,他是你师祖从青龙口中救下的。”宫越溪一手拿肉串,一手端酒杯,“当年青龙四处作祟,文宣下山历练时刚好遇到它在屠戮村落,叼走了一小孩。他便与同门弟子一起拔剑斗龙。那时候青龙力量薄弱,他们几人又都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花了一番代价倒是孩子救了下来。也就是你师尊。”
“它为什么要叼走我师尊呢?”凌焰感到疑惑,“它为什么不当场把他吃掉?”
“你这孩子缺心眼儿吧!”宫越溪哈哈大笑,“吃掉了,你不就没有师尊了?”
凌焰涨红了脸,赶紧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太师祖您别告诉我师尊。”
“你多来几趟,我就不告诉他。”宫越溪笑呵呵道。
凌焰连声应下:“一定一定。”
“兴许那青龙是当时吃撑了吧,”宫越溪喝了一口酒,“吃撑了,吃不下了,所以只能带着走了。”
这还兴打包带走不浪费呢?
凌焰感到好笑。不过也庆幸那青龙嘴下留情,不然他现在还真的没师尊了。
他又问:“那……那我师尊是什么时候开始修无情道的?是何种原因?”
第13章 【无情】
“没什么原因,”宫越溪学着徒孙的样子往烧烤架上刷油,“他自幼就这样了。”
凌焰沉声道:“那可能是因为目睹了村落被屠吧。”
“非也非也,”宫越溪摇摇头,“你可知他被你师祖捡回来时多大?当时他尚在襁褓中呢,对那场惨剧根本毫无印象。来了空华派,他体弱多病,你师祖与夫人将他视如己出,对其关爱有加,他自小聪慧过人,门派上下也都很宠爱他,但他一直那样寡淡,捂不热。好像天生没有感情似的。”
“哪有!”凌焰忍不住反驳,“师尊人很好的,他……”
他还在我害怕的时候拉我小手来着……
这话凌焰不好同太师祖说,只得苍白地强调:“反正……反正我觉得他挺好,虽然有时候嘴巴很毒,但大多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宫越溪轻笑:“现在是好了很多,以前他简直就没有心。”
凌焰看了太师祖一眼,忍不住问:“您……是不是有点怨我师尊?”
宫越溪打了个哈哈:“哪有当师祖的埋怨徒孙的?”
——这分明就怨气十足吧。
换位思考一下,凌焰也能理解。看得出来老祖十分喜爱师祖,师祖如此疼爱他师尊,他师尊却与之不亲近。太师祖有怨气也很正常。
凌焰寻思着,要么结束这个话题得了。
但宫越溪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他一直那样无悲无喜,在你师祖面前也不咸不淡,你师祖其实挺伤心的,感觉孩子跟他不亲,也不知自己夫妻二人哪里做的不好,但这话只对我讲过,却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劝文宣跟他夫人再生个亲生的,他又怕你师尊伤心,或者亲生的长大了欺负你师尊,所以就没要。”
任雪川八岁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学有所成,才告别师长,独自下山去寻找青龙,想为亲生父母和族人报仇。
那一去就是上百年,他也从不朝门派传信告知自己的动向,好似无牵无挂。他在外面斩妖除魔,逐渐闯出名声。他师尊与夫人倒是日夜牵挂他,想让他回家,但又怕他不高兴,所以只能尊重他的决定,由着他在外面闯荡。
“再后来,青龙再次现世,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就知道了。青龙伏诛后,你师尊也回来了。也不见他高兴,还是如从前一般冷淡。”
凌焰忍不住问:“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
宫越溪晃了晃空酒杯,示意满上。凌焰赶紧给他倒酒。老祖一口饮尽,而后沉声道:“在你师祖与夫人仙逝后。我还记得,文宣走那日,拉着你师尊的手,对他说,‘川儿啊,得空了也收个徒弟带带吧。我走之后你不要伤心,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伤心……’”
说到这里,宫越溪笑了一下,看着凌焰道:“我至今也不知你师尊当时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伤心。”
凌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越溪接着道:“在他们夫妻仙逝十余年后,你师尊仿佛才反应过来他俩死了似的。某天跑到他们坟头跪了七天七夜,大伙儿劝他,他都不动。我只得亲自去了。我让他回去休息,他问我,‘师祖,什么是伤心?’这我如何解释?我告诉他伤心就是心里非常难受,难过至极。我问他难受么?他说不难受,然后就吐了口血,昏了过去,紧接着大病一场,差点没救回来。可把我吓坏了。”
那阵子宫越溪将徒孙带到酒仙居亲自照料,任雪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醒来便问师祖什么是难受,什么是伤心,为什么自己不会伤心。
宫越溪完全无法回答这么刁钻的问题,被他烦到想自杀。
先前他是怨过这小子居然都不为其师尊师母掉一滴眼泪,那会儿却完全不怨了。反而开导徒孙,不伤心就不伤心,没关系的。
然而任雪川却十分执拗,在这个问题上死磕。越想不到就越执着,每天很努力地尝试伤心,却屡次失败,后来因心结难解,差点走火入魔。还好宫越溪为其护法,拼尽全力将他拉了回来。
任雪川又是昏迷了许久,醒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师祖,我想收徒。”
宫越溪大喜,连忙让白霄河帮着张罗。
“大伙儿带他去下面的学院挑人,他看了看又懒得带。后来他时不时地也会下去看看,但这么多年都没有相中的。不过他倒是在学着与人亲近了。从前从不往我这里走,后来倒是来的勤。偶尔也会去问掌门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再后来,他遇到了你。”
“对啊,”凌焰道,“我还好奇他当初怎么会去那峡谷……一直想问,但没敢。”
宫越溪温声道:“我叫他去的。我掐指一算,你是那个可以温暖他,捂热他的人,所以叫他去寻你。”
“太师祖真是神了!”凌焰十分赞同。
是的是的,他就是那个会“捂热”师尊的人!
宫越溪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师尊长大,我感觉,他不是没有心。”
他放下酒杯,看着凌焰:“若真没有心,他不会为了你师尊夫妻吐血,还病得那么重。在我看来,好像是有什么人,用了什么术法,将他的心冻了起来,不许他动情,不许他发作。他这样……必定也是难受的。你得救他啊,小焰儿。”
凌焰郑重道:“我一定会的。”
太师祖说得玄乎,凌焰却好像能懂一部分。关于任雪川的过往,关于他与他师尊之间的深情,关于他与宫越溪的联系,这些原着中都没说。今日一听,很好地补充了空白,也让凌焰对自家师尊多了几分了解与好奇。
凌焰端起酒杯:“我定当好好陪伴师尊,请太师祖放心!”
宫越溪目光慈祥:“我先前虽然对他有几分怨气,但终究也见不得他孤零零的。有你在,我也可以放心撒手了。”
凌焰听着这话不对,立刻严肃起来:“太师祖切莫瞎说,您会好好的!您还要等着看我收徒呢。”
“好,好……”宫越溪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那你要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