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栾点头,“一月多时日,我接收了所有上古先人的传承记忆。”
弗禾心中顿时狠狠一痛,气得发抖,就差要骂街了,“那些死老头是什么意思,牺牲一人以救万生,这就是他们的道,这算哪门子的狗屁道!”
他无法理解,“众生归众生,是死是活都靠自己的本事争取,凭什么要你好端端的一个人独自去救?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器!?你不是器,你是人,你有人的感情,有人的思维,是人!”
他真是生怕乌栾被那些死老头子洗了脑,急得火急火燎。
乌栾笑了,将怀中马上要暴跳如雷的人压回胸膛:“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人。而且,人都有私欲,我的私欲那么重,怎会是一只器呢?”
弗禾没怎么听进去,一心想着,“你知道这件事时,才十五岁……”孤苦无依,天大的担子全落在一个人肩膀上,自己还不在他的身边,他实在不能不警惕,“你选择去仙国学艺,可别是要犯傻。”
乌栾今日的心情实在是很好,一下一下地抚着怀中人的发顶,“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我是个无私奉献的好人的?”
弗禾抬头瞪他,不接受顺毛行为。
乌栾看着弗禾的眼睛,轻声说:“其实我自私得很。”
哪怕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想不惜一切地留住你。
弗禾想起那位魔帝一力承担下来的种种,以及那些仙门人士倒打一耙的嘴脸,就忍不住又气愤又担忧,索性说:
“我这人也很自私,救苍生可以,如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随手帮一把也就是了。但要是这事不仅危及到我自身,还便宜了白眼狼,没有丝毫价值,那我真是死了也得气活了。”
乌栾摸摸他的脸,轻言细语地哄道:“别气,我好好地在这儿呢。”
好巧不巧,这句话再次触及到了弗禾最担心的事情。
他真不知道,他走以后,那个三千多年后的乌栾究竟怎么样了。是活,是……死。
弗禾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勒着乌栾的手臂紧了又紧,呢喃道:“我们说好了,同生同死。”
乌栾动作一顿,良久,郑重说:“好。”
*
弗禾劫持了乌栾,祝莫添是不能管事了,但其余人还是没放弃找师弟。
有了闲空,某个不讲理的人就要拈酸,“原来你还有这么多的好师兄。”
乌栾陈述事实:“入门晚,平日并不在一处修行,关系平平。”
弗禾就是一顺嘴,笑了笑:“得了,把他们都赶回去吧,大雪山就要封域了。”
乌栾点头,看他,问:“不跟我一起?”
“一起一起。”弗禾绕到他身后,撸起袖子一个跳跃,两手抱住乌栾的脖子,两条长腿夹紧乌栾的腰,“就粘在一块儿,这下绝不会丢了。”
乌栾抱住弗禾要往下滑的腿,就没有空手再拿剑,金岚飞入另一只手中,弗禾观剑赞道:“金岚越来越好看了。”
如果剑灵会说话,一定不会只是轻轻地“嗡”了一下。
外面的天色这时已经转瞬万变,乌栾背着个人回到队伍里,撒谎不眨眼,声称有一修士助他一起将中伤祝莫添的妖人打跑,而那修士也在过程中受了伤,乌栾因感念其恩情,故带回医治。
其他人没对这说辞有任何怀疑,同样扛着另一个伤员祝莫添,一起往山下去。
都知气象有异,不敢耽搁,但脚程终究抵不上风暴突袭的速度。
“不好,这会儿就要成域了。”弗禾给乌栾传音,“你那个布阵的手段不错,我可以自理,你先设法布阵阻一阻,别让这些修士都折在雪域里头了。”
乌栾依言,沿途散下阵法,一手仍没放开弗禾。
弗禾无奈叹气,手在乌栾的肩上按了按,假装刚刚醒来,惊道:“道友,这是怎么了?”他二话不说,见义勇为的义士神态惟妙惟肖,“我来助你!”
飓风狂卷,生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长了眼睛似的,对众修士可谓狂追不舍。祝莫添被人扛着,那脸,几乎被风雪不停地拍打,原本还算白净的脸上血丝充溢。
有弗禾和乌栾齐力,仙魔之体的金丹期几乎与有所收敛的虚神境平齐,约摸一盏茶工夫,众人终于逃出生天,隔着雪山的边线向内围观。
“咔嗒……轰”
暴风雪鼓起巨大的雪潮,漫天冰雪纷扬,随飓风飘落又升起,循环往复无穷尽,倾覆山石,颠翻地貌。
雪山上空似有一个高不见顶的罩子重重锁住这片区域,内里狂风□□不停,许久才得到平息。
此时来看,从外表上,连绵的雪山竟是无比静谧幽然,美如天成。差点要让人忘了,域中正有伺候着猎物随时上门的浓怨。
九尾身灭丧子,仇恨引动天地之力,形成万里雪域,也是可悲可叹。
弗禾触碰袖中兽囊,俯身在乌栾耳边说:“给这里下一道禁制,应当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乌栾点头应允,转身便要与其余同门告辞了。
旁边的弟子见他们二人行为举止间的亲密之意浑然天成,阅历稍足的已隐隐料到一些,暗自朝乌栾挤挤眼睛。
李姓修士还没懂,愣愣地冒出来,“可需要我们留下一起帮忙?”
被身边的人推了一把,扯到了后面,另一修士笑着说:“成成成,乌师弟与这位道友留下也是好的,又能养伤又能造福天下,反正乌师弟的师尊云游四海几百年都不见人影,最没拘束了。我们这便带着祝师兄回宗门复命,他这情况不怎么好呢。”
弗禾忍着笑去看祝莫添的猪头脸,送走诸人,回头倚靠在乌栾的身上,缱绻地拱了拱。
他们聚散无常,理当珍惜接下来的所有时光。
修真无岁月,大雪山近在眼前,群山耀眼,与之相比,日出月落就尤其显得不明显。乌栾为二人重新造了一栋小屋,正合两人相住。
给一座巨域散下禁制并不是嘴皮子上下动动就能完成的事,也并没有之前说的那般容易。他们守在此处严防有人误入其中,同时施灵编禁,日复一日。
世上仿佛只余冬季,春夏不再,寒意终年无孔不入,侵扰不息。
乌栾早已习惯苦修,不在乎这点冷意,可每日灵力逾枯后返回小屋,脱衣解裳,惧冷的虚神境立马就要从榻上滚着钻入他温热的怀中,躯体交触,霎时暖流纵横。
屋内的温融相较屋外的冰寒,几乎令他抛却以往坚韧心志,对温香软玉流连忘返。
弗禾闭着眼睛,舒坦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两人经常轮流作息,这样交颈而卧的机会就显得尤为珍贵。
他声音微哑:“等此间事毕,我们便做一对浪迹天涯的鸳鸯,好不好。”
乌栾抱紧了弗禾,在他的额上轻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弗禾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好像我们现在就已经是对野鸳鸯了。一座小屋,无媒无聘,两相厮守。”
乌栾也跟着笑,接着道:“古有仙人结契,八方朝拜,祥瑞齐天,他们有,你也得有。”
闻言,弗禾坐起了身,趴到由侧躺变平躺的乌栾的身上,用下巴点点男人的胸膛,神色里带着一丝怅惘,低道:“原来你是这时起的念头。”
他们的天地契声势浩大,绵延千里,他怎会忘记。
筹备了那么久才用上,原因似乎不言而喻。
“什么?”乌栾尚不理解。
弗禾摇头,眼中恢复慵懒,“明日早起,你要给我做一碗汤羹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第74章 仙魔(23)
经事实证明,同样的东西,在弗禾手里是一种寡淡滋味,而到了乌栾手中,便要好吃许多。
“这也太古怪了。”弗禾连喝两大碗,疑虑重重,肃穆地逼问,“说,是不是这百多十年苦心钻研厨艺了。”
不然一看就会,一学就妙,还给不给厨艺废柴留点自尊心了。
乌栾没有必要说假话,“我自十五岁起踏上仙途,便已辟谷。”
他看出了弗禾的郁闷,不由解释:“那日你所演示之物已尽皆被我记入脑海,如今再度制羹,不过是在你的基础上对火候略作了一些把握罢了。我从前未做过旁的吃食,因此处处谨慎,幸而,还算讨你喜爱。”
弗禾从他年少时便闯入他的生命之中,两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虽则仅有短短几日光阴,却最是难以忘怀、回品无尽的片段。
这个人的任何举动,乌栾记得牢,也记得清。
弗禾的郁结自乌栾说了“讨你喜爱”时就一扫而空了,长长地“哦”了一声:“真想讨我喜爱啊?”
乌栾看他一眼,眼中带着和煦的笑意。
弗禾一点点挨过去,正待做点坏事,袖子里忽然一阵鼓动,存在感实在强烈,想忽略也不行。
掏出来瞧,是那只之前一直安安分分的狐婴。
又是早产,又带蛭毒,幸而弗禾身上带的东西多,修修补补大半年,总算养得白白嫩嫩。
不愧是在九尾肚子里待了那么些年的,出世后长速也比寻常的人间孩儿快多了,沉甸甸,有些虚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