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禾正无聊地清数盘中瓜子,眉头不明显地蹙着:“把我扔府里,凉了怎么办?”
系统木木的:“宿主的生命十分顽强。”
“哈。”弗禾百无聊赖,大夸海口,“我这么有用,能帮上他大忙呢。”
系统:虽然有吹牛的成分在,但它还是等着看吧。
然后就等来了据说生命力十分顽强的宿主病发了一路。
弗禾的左手从离开辜府的第二夜起就开始发炎肿痛,一味地用止疼药已经不管用了,关节积水压迫神经,连稍稍挪动一下都很难。
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致于他现在浑身发热无力,头脑昏涨沉重,连张口说句话都困难。
弗禾迷迷糊糊地跟系统吐槽了一句“这破烂身体,太不适合搞事业”,就彻底晕了过去。
从京城到陇南,十天里他能睡七天,随行的圣手不给力,辜辛丞财大气粗,请了久负盛名的江湖神医来,专车专座专人伺候,终于,弗禾在某日清晨渐渐转醒。
“房车”停着未动,里面只他一个人,有一白衣青年掀帘入内,望着他笑得亲和:“我猜你这时候也该醒了。”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是神医谷的付阑玉。
付阑玉走近过来,冰凉的手指搭在弗禾腕上,他探脉有个习惯,前后都要用冰水浸手,倒不是因为龟毛喜洁,而是一种精确诊断的手法。
冻得弗禾一个激灵。
他又饿又渴,偏偏付阑玉痴迷医术,先是问了些病状感受,又查看了几处未愈的伤处。下手挺狠,捏得弗禾完全提了神。
付阑玉提笔写药方写到一半,忽而问道:“除了府中大夫开的那些药,段公子还吃了别的什么镇痛一类的药物吗?”
弗禾在榻上轻轻吸气,摇头:“没有。”这人还挺敏锐。
“我之前一直住辜大人府上。”
付阑玉多看了他一眼:“那公子还是挺能忍的。”
弗禾肚子饿得难受:“劳烦……”他的目光黏在桌上的点心处,移不开了,“能帮我递一下吗?”
而这名专攻疑难、少年成名的付神医,对弗禾的诉求是视而不见的,拧眉改了一会儿药方,很快就出去了。
徒留弗禾卧在原处,缓缓压出堵在胸口的闷气,他微眯眼,忍不住与系统感叹:“看来,男二最后没争得过辜辛丞的番位,是有道理的。”
系统有些无言:“……那来块千层饼?”
“浪费那钱干啥?”弗禾一副嫌弃败家儿不知油粮贵的口气,“会有天使给我送饭来的。”
天使本人不是专程来送饭的,而是来送积分的。
字痕潦草的绢帕上承载着惊天的信息,辜辛丞的情绪尚算稳定,或者说已经提前做过了心理建设:
“天下人皆知,德元年是梵兴帝登基的第一年,也是湖州一带洪灾平息的第二年,圣上亲临抚民,爱民勤政之名由此而来。”
他似是在脑海里堵着万千疑惑:“可湖州与平吉相距千里,为什么,同一时候,他还能两者兼顾?”
弗禾心道:这就是时间管理大师级人物,我见了我都佩服。
无声叹息之后,弗禾轻声道:“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还能是为什么呢?
大梵朝并不是这块土地上最强盛的国家,先皇刚去,新皇就位,洪水泛滥,修渠修坝,补济灾民,哪里不是开销。
国库又不是没有底的,既想从百姓那里博得一个好名声,又不想掏空家底,自然要往别处想办法。
全国富绅里,最有名的便是平吉季家。
而这季老爷子,家里就有两个正值妙龄的女儿。
双花并蒂,明珠成双。
弗禾:“您的外祖平生最疼惜自己的两个老来女,怎么会因为一点荣华就舍得令其入宫为妃,终身禁锢于一城。
哪怕许以后位,也不会那般仓促急切。”
闻言,辜辛丞神情恍惚,低喃道:“外祖平生最悔,便是未能亲自给爱女备上嫁衣。他十年未踏进京城一步,直至临终,身边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知他心中有怨,却不明这怨恨何来。”
弗禾咳了一声:“平吉饕季尽炊金,引得华璋入帝亭。
难怪民间曾有疯痴人笑言:季家的金子多得都可以烧了,把豺狼似的帝王也引了过来。”
引狼入室,无外乎此。
辜辛丞盯着绢帕上的字眼:“我原本,是不信这些的。”
弗禾:“事实如此。”他想了想道,“能查到这一层,大人派遣的,该是可信之人。”
他还是比较理解这种人生大变造成的冲击的,毕竟看了那么多了。
大家非亲非故,多余的不用说,留足时间给人消化就是了。
而弗禾自己,则是一手捧着苦药汤,一手托着三鲜粥,望着变成五位数的积分总额,心里还算满意。
今天便是辜辛丞思过的第十日,照理说,期满后,这人就该继续上班做朝畜了。
可一张奏折从辜府如期地递上朝堂,梵兴帝一见其中内容,便怒火滔滔,大发雷霆,即刻下旨将辜辛丞面壁的时间延长,一下子变为三个月。
第11章 小庶子
对于这个结果,弗禾倒是没有料到。
辜辛丞没让别人假扮自己在府中称病不出,而是设法令梵兴帝厌弃降罪于他。能够继续宅在家的目的达到了,但也差点变成失业待岗的一员。
哪怕有再多的资本,也不够这么造啊。
而且纸包不住火,万一哪天帝王想起来,要把人叫过去一通臭骂解气,找不到他又该怎么办?
辜辛丞已经单独静思了整整一天,滴水粒米未进,脸色看上去比弗禾这个真正的病人还要白一些。
对于弗禾的隐忧,他只是漠然地瞥过来一眼:“若有那天,府上家丁会如实转告,我去了平吉,祭奠外祖。”
弗禾心头明悟,转身仔细打量他们停留的这间驿站,原来在自己昏睡的那几天,路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向偏移的方向进发了。
这宫里的消息要么打探不出,甫一有了线索,就是这样大的炸雷,是该缓一缓。
“也好。”弗禾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纸扇来,展开在脸颊边晃了两下,发丝飘飞又落下,“替脱不开身的长辈们到老爷子墓前陪陪他,一片孝心,无可指摘。”
见人毫无反应,顿了顿,弗禾合起扇,秉着人道主义精神劝慰道,“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到时候我还好好站着,你却倒下了。再伤思,往事已矣,来日可追。老爷子若见着你这副消沉模样,指不定多心疼呢。”
男主的身世是很好没错,但幼年丧母,少年丧父,连疼他的外公也早早去了,唯独剩下的一位天家近亲,皇室荣尊,怎么都会有一层隔阂存在。
这样算起来,除了家里冰冰冷的金库,也没什么特别实质的暖和气儿了。
这世上,有人偏爱金银外物,却也有人重情重义。
弗禾的积分成就里有辜辛丞的一份功劳在,没有男主的信任和配合,他早就变成了渣渣灰。
于是,在驿站周围转悠了一阵疏松了筋骨后,他便端着一碟隔壁膳堂里刚刚做好的蒸饺上了楼,正正地摆到男人跟前,笑道:
“多少吃一些,旁人的过错,折腾自个儿做什么。我尝过了,香着呢。”好声好气,软和和的。
论哄人劝人,弗禾修炼的本事可不低。三分真情加上七分经验,和事佬、小棉袄当多了,泥做的人都能吐出几句俏皮话。
“怎么的,大人要大摆官威,非得让在下亲自布菜不成?”少年煞有介事地挽起袖子,“谁让您三番五次救了我的命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一只饱满圆胖的饺儿被盛放进辜辛丞面前的小碗之中,香味浓郁,男人却无动于衷。
弗禾挑眉微笑,慢悠悠道:“让我亲自喂你也不是不行。”说是这样说,却没有真的动手的打算。
辜辛丞的信号接收器似乎有些延时,半晌之后,才终于抬起眼,伸手挟筷,将饺儿放入口中。
“如何?”这样油腻的东西,弗禾遵从医嘱,爱惜小命,可不敢多吃。
咀嚼吞咽后,辜辛丞的嘴角渐渐地产生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很好。”
*
付阑玉收钱办事,钱收了,也把弗禾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又在驿站里呆了两天,就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了。
这不奇怪,神医谷的人都很忙,抽空出来挣外快这种事,被谷中长老知道了不好。
只是不知道,如今剧情线被打乱,付阑玉还会不会遇到负伤遇难的女主及其养父。
“在下给公子开的那些药,按时按量,一顿也不能停。”付阑玉面色匆忙,药箱已经挎在了肩上,说话直头楞脑,“你内虚严重,光进补没用,补多少漏多少。我的方子虽比不上传闻里连帝王都渴求的长命丹,但保你五年无虞却是无碍的。”
弗禾也就随口一问:“那五年之后呢?”
付阑玉向他指了指门口瘫痪乞讨、苟延残喘的大麻子乞丐:“估计与此人的境况别无二致。”
话音刚落,旁边正在做洒扫的伙计举着笤帚一个敏捷的跃步,特别熟练地驱赶走了乞丐,转头热心地向他们解释:“这大麻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混子,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样样精,后来得了花/柳烂疮,又给以前的仇家一顿好打,变成现在这个熊样。也别可怜他,给了他钱,他还要去赌去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