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卓若阳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才犹豫着说道,“可是军中大夫说,段公子确实有可能没死。”
只是有可能。
在景铄沉睡的时候,卓若阳曾经安排人去为段云深梳洗干净并换上干净的衣裳,去掉那一身的血污,毕竟人都死了,至少要体体面面的走。
可帮忙的人很快就发现段云深的身体始终是柔软的关节灵活,并没有出现所谓的“尸僵”,半点不像死人。而且他的身体也没有变冷,一直维持着低于正常人一些的体温,虽然低一些,但是终究与死人的温度不同。
甚至于在段云深呼吸脉搏停了一天之后,伤口居然出现了缓慢的自愈现象。
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在一个死人的身上,这样的事情军中大夫也说是闻所未闻。无人说的清楚现在的段云深到底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景铄重新回到了段云深身边的时候,段云深已经被洗干净了,换上了整洁的衣物。只是脸色苍白,胸口平静并没有起伏,此时静静躺在床榻之上,与尸体也并无什么区别。
而且存在于段云深身上的红销蛊依旧处于活跃状态,那条小黑蛇还在段云深的躯干之上游来游去,景铄看到它在段云深的脖子上露了头。
卓若阳此时告了罪,然后上前撩开了段云深胳膊上面的衣服,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处伤口,此时那伤口已经结痂。
死人的伤口是万万不会结痂的,清洗过后,应该只剩下一道惨白的裸露出的血肉才对卓若阳:“不仅仅是这处,段公子身上的其他伤口也全在愈合之中。”
景铄看着那出痂痕心中转过许多念头。
卓若阳见景铄不语,便主动说道,“我们请多位军中大夫来看过了,谁都说不出原因来。只是我想,段公子这伤口既然在自愈的话,说不定他没有……”
景铄:“有让南渝那小国师来看过么?”
卓若阳愣住了。
小国师被抓进禹城之后,可谓是吃尽了苦头。撇开此人是敌国人不谈,他当初以贺勤为媒介将瘟疫散播入禹城的行径也让无数人恨毒了她。无数将士因此感染上了瘟疫丧了命。
自从被抓进了禹城段灵辰就一直在接受严刑拷打,毕竟因为这疫病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像贺珏这样的人物有许许多多的军中大夫照看着,各种汤药不间断的送进去,尚且已经虚弱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地步,那些染了疫病的普通士兵早就死了一茬又一茬了。
所以此时抓住了小国师,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问出这疫病的解法。
卓若阳不知景铄此时为何会提及段灵辰,但既然景铄如此说,他便让人将段灵辰带了上来。
段灵辰被带上来的时候,那些人一松开手他便直接摔在了地上,看着像是连腿都已经被打断了。
不过当段灵辰抬起脸来的时候,还是那样一副笑模样,凄惨也凄惨得疯得很。
段灵辰看到景铄的时候便弯起嘴唇笑了起来,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我听说你被自己人伏击了身受重伤,居然没死么,这可实在是让人遗憾。”
卓若阳皱起眉头,这个开场白实在是不怎么让人愉快,看向将段灵辰带上来的士兵道,“谁向此人透露的此事?去查出来,军法处置。”
此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审问段灵辰的过程当中有人说漏了嘴。
段灵辰态度自然,笑眯眯的。
景铄此时也不与段灵辰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询问段云深现在这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在南渝巫蛊和医术是不分家的。
段云深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太过于诡异,正好跟巫蛊之术那种诡异又可怕的面目不谋而合。
这时候有人将段灵辰扶了起来,让他凑近床榻,方便他查看段云深现在的状态,那段灵辰本是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可是看了段云深的脸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还真抬起自己的手,翻看了一下段云深的眼睑,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段云深的衣物,翻看了一下他身后的红销蛊。
景铄:“如何?”
段灵辰停下手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回过头来看上了景铄,“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吗?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给我,我就告诉你。”
当初景铄挖了段灵辰的眼睛,段灵辰记恨至今,当初甚至还留着景铄的匕首,想着要亲手将这笔债讨回来。
不过看此情此景自然超出他的预料,自己亲手讨债怕是有些困难。那就退一步好了,只要能将债讨回来就行,是不是自己动手倒也无关紧要。
景铄还未曾说话,卓若阳便先行道,“我看小国师是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
段灵辰笑起来,“想要便拿去。反正我现在是阶下囚,是生是死只需你们一句话。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若是我死了,那我这云深哥哥说不定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景铄:“你的意思是说段云深还活着。”
段灵辰:“他要是死了,我还有和你们谈条件的资本吗?——眼睛,给我。”
卓若阳也算是见识过景铄对段云深帝情深的,这时候就怕景铄一个不理智就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了,一句“陛下三思”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的。
然后景铄却只是示意那些扶着段灵辰的人松手,让段灵辰摔在地上,然后他才蹲下来看着这位小国师,“告诉我怎么救他,我保你一条命。”
段灵辰笑起来,“你好像没听懂,我说我要你的眼睛。”
景铄悠然道:“想必你也知道,南渝现在节节败退,没了粮草没了你这个小国师也没了所谓的三皇子,军心大乱,这样的军队是绝无战胜的可能性的,此战南渝必败。这样的连连战败被我军追击的情形下,你猜南渝能分几出精力来救你,你觉得救出你的几率是有多大?——你给禹城带来了瘟疫。禹城将士此刻大多恨你入骨,想必只要从你身上套出了解开瘟疫的方法,你必死无疑。当然你也可以说你绝不会吐露出瘟疫的解法,那等着你的就是漫无止境的皮肉之苦。而且你等得起,那些染了疫病的人却等不起,等到那些人都死光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本钱来保下你的命?”
景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就好像是故意留出时间给段灵辰思考一样,然后才语调和缓地问道,“你做好准备死在这里了吗?”
段灵辰:……
景铄:“要么告诉我云深现在如何,我保你一命——要么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段灵辰一顿:“我死了,他永远都不会有再醒过来的机会。”
景铄:“听起来和现在也没有差别,不是吗?”
景铄盯着段灵辰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段灵辰可以清晰地看到景铄眼睛里平静下的疯狂,只一眼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
景铄并没有离开视线,依旧维持着那种诡异的平静,然后对着卓若阳伸出手,道,“把刀给我。”
无论落到何种境地,与段灵辰这样的人做交易都是下下之策。
就算景铄此时愿意将自己的眼睛给他,段灵辰也绝不会信守承诺地将段云深的情况据实以告。他只会按照自己的贪婪本性,愉悦而恶劣地,再要景铄的手指头,手指头要完就要景铄的腿,最后再要景铄的命。这才是段灵辰的性格。
在很多情况下,当你愿意率先低下头和对方谈条件做交易的时候,你就已经认输了。
景铄决定赌一把,赌段灵辰是个惜命的人,他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留在这禹城。
卓若阳将自己的短刀解了下来,“这等小事让我来。”
景铄:“给我。”
卓若阳是个正常人,他考量的东西太多,比如这小国师手里还有疫病的解法。
只要心中稍有犹豫不决,便骇不住这小疯子。
卓若阳将刀放进了景铄的手里。
段灵辰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心知景铄这是在逼迫自己,也知道自己一旦低头就是认输,并且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可是身体却仿佛不受他控制一般地开始了紧张,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加快。
他确切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他做得出要自己性命的事,就好像当初他挖出自己的眼睛斩断自己手指的时候一样,可以毫不犹豫。
那支匕首戳进自己眼睛,将自己的眼球挑出来的时候,这个人的表情也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景铄一手抓住段灵辰的头发固定住他,另一只手将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我数到三。”
段灵辰的声音终于稳不住了那种笑嘻嘻的语气,“你杀了我他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景铄:“一”
“你疯了?杀了我与你有什么好处?”大概景铄的眼神此时太过于认真,以至于让段灵辰实在是藏不住心头的慌张。
景铄:“二”
段灵辰咬牙强行按下自己的不安,叫嚣道:“那你便杀了我好了,我与云深哥哥一同上路,路上也不寂寞!”
景铄在吐出“三”字的时候,便将刀压在了段灵辰的脖子上,肌肉已经开始发力,仿佛下一瞬间就会直接割开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