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连头都不敢回,紧闭着眼捏紧手中佛珠,似乎这样就能够驱邪避害。
大门上铁插销不断地扭动着,像是被一只无形手缓缓拉开。
砰地一声巨响,厚重木门一下子被推到了最大,阴冷寒气呼呼吹了进来,吹得长明灯忽明忽灭,几乎要维持不住金光。
青白色烟雾中,一个熟悉声音一蹦一蹦地跳了进来。原本祠堂是最辟邪之地,但偏偏周在溪是周家最正统血脉,自然得到了宽宥。
周老爷子浑身抖如糠筛,豆大汗珠从满是皱纹额头上缓缓滑落。躲进祠堂供桌下,对顾安宁大吼着发出命令。
“杀了他,杀了他!”
顾安宁这次没有留手,玉骨扇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周在溪眉心,单手提着他头发将他扔到了祠堂外。
他皱着眉查看周在溪尸体,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么大仇恨吗?
周老爷子总算敢出来了,连看都不敢看周在溪一眼,飞快地找来人把他尸体送回了棺材里。
而此时离开祠堂两人没有注意到,就在顾安宁和周在溪缠斗之时,一滴黑血落在了角落地面上。直到无人之时,才缓缓地冒着气泡地从地面上蒸腾出来,凝聚成小拇指甲盖大笑血珠子,猛地打在了供奉牌位上。
两者相遇,发出滋滋地腐蚀声,祠堂里风声大作,吹得牌位东倒西歪,两边长明灯更是不堪重负熄灭了。
许久,血渗入了牌位金字里,长明灯再次亮起,所有牌位都回归到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个月后
哒哒马蹄声响起,一个清秀男子身姿矫捷地从马上跳下来,高举着手中刚摘桃花枝,风一样地卷进了内院里。
“夫人!”
他兴冲冲地跑到顾安宁面前,将桃花枝递给了他。粉色花瓣娇嫩如绸,盛开在最热烈时候,清晨露珠还残留了些许,伴随着淡淡桃花香扑面而来。
顾安宁只觉得陆西烛笑是这样灿烂,任是这晴天日光,还是这夭夭桃花,都比不过那纯粹笑脸。
陆西烛还在喘气,兴致勃勃地说:“夫人,西郊桃花都开了,很多人在那里赏花游玩。我折了一枝最好看想送给您,您喜欢吗?”
顾安宁眉目如画,站在桃花边,竟比那花还艳色三分:“喜欢。”
见他喜欢,陆西烛高兴地笑弯了眼睛:“夫人,其实现在新社会没以前那么苛刻女子了,我见好多夫人小姐都出来了,您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去看看桃花?”
顾安宁神色淡了下来,没有接话。
陆西烛不死心,以为他是怕有碍名声,又劝道:“如果您担心,咱可以坐轿子去,您再蒙个面纱,保准没问题。”
顾安宁摇摇头,看着手中桃花拒绝了他邀请:“不必了,我不想出去。”
陆西烛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后,不解地问:“为什么?天天闷在这里多没意思,难道您不想去看看三月桃花吗?等过段时间还有花朝节,到时候人潮如海,更是热闹得紧,您都不想看看吗?”
顾安宁冷冷地说:“不想。”
见陆西烛还想说些什么,他转过身沉声打断了他话。
“我是周家人,死也是周家鬼,永生永世都不可能从这里逃脱。别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
陆西烛被他厉声戾气样子给吓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伤心黯然地目送他离开,像是被主人抛弃无辜小狗,可怜又可爱。
可顾安宁没办法,他……真没办法。
第91章
“夫人, 少夫人求见。”
“不见。”
顾安宁不敢去见陆西烛,害怕自己无法满足他的愿望,而让他再次失望。
他捂住胸口, 似乎都能听见里面的心跳, 像是破土而出的种子,被诱惑着呼呼地往上生长繁枝茂业。
白桃犹豫了一下, 还是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少夫人是来同您道别的。”
什么?!
顾安宁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一不小心就打翻了手边滚烫的热茶, 冒着白烟的茶水浇了他一身,吓得白桃赶紧上前帮他擦拭。
“不必。”
顾安宁却是根本顾不上腿上的水,推开白桃的手大步走了出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到后来更是忍不住奔跑起来,华丽的黑貂披肩落在地上,却再无人去多看一眼。
院门打开,站在院中仰头看着桃花的青年转过身,眼睛里落入灿烂的日光,犹如点燃的金色火焰,灼烧着顾安宁的皮肤。
暖暖的春风一吹,满树的桃花微微摇摆着俏丽的枝丫, 粉色的花瓣如同飘落的雨点般, 轻柔地落在青年被阳光晕染出金色光晕的头发上。
青年总是爱笑的,只要见到顾安宁就会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可是今天他却没有笑,那双黑乌乌的眼睛里带着晨雾般的忧伤,直直地朝顾安宁而来。
顾安宁停下了脚步, 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
“为什么要走?”
这句话问的看似平静, 可他自己却明白, 心口的火山在不断地涌动堆积, 只需陆西烛一个答案就会喷涌出无尽岩浆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
为什么要离开我?只是因为我不能陪你去看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吗?
陆西烛深吸了口气,长而卷翘的睫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微微张开唇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然而那笑意不达眼底,难看得让人难受。
“本来我嫁入周家也是为了钱,现在钱拿到了,我自然该走了。”
顾安宁捏紧手指想要让他别走,可是他又如何舍得把这抹灿烂的阳光关在深不见日的周家里。
“你想好了?”
陆西烛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从袖口拿出一个丝绒锦盒递给了顾安宁。
他的眼角微微浮起些水光,又飞快地侧了侧脸,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勉强拉扯出一抹笑容。
“这是我亲手给您刻的佛珠,希望我不在的日子里,它能替我好好保护您。”
顾安宁收了下来,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片沉默。
陆西烛似乎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捏住顾安宁的手飞快地握了握:“我走了,有时间还会回来看您,您……多保重。”
说完就转过身,调整了一下近乎崩溃的情绪准备离开。
然而这一步还没迈开就脖颈一疼晕了过去。
顾安宁面色如霜,依旧是那般画中仙人的清冷模样,只是黑瞳里却森森如狱。
他将陆西烛抱在怀里,替他整理了一下飘到额头上的刘海,朝院子里走去。
白桃看到这一幕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走出去将门关上,到宅子外跟接送的车夫说了两句,给了些银钱将他打发走了。
没过多久,陆西烛就醒了,看见坐在床边的顾安宁他抱住杯子可怜兮兮地朝角落里缩去,怯怯地叫了句“夫人”。
顾安宁不喜欢他怕他,一把抓住被角,将他死死抱在怀里充当依靠的被子拽到了一边。
他伸出手,五指雪白如玉,声音清冷如泉:“过来。”
陆西烛摇头摇到一半,出于某种小动物的直觉,默默咽下口水,飞快地爬过来握住了顾安宁的手。
顾安宁握住那热乎乎的手,刚刚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又恢复到了平静。
“以后,你就住这了。”
这是顾安宁的房间。
他犹豫挣扎了许久,还是舍不得放走陆西烛。既然他自己出不了周家,就把陆西烛也困在周家陪着他不就好了。
本以为陆西烛会激烈的反抗,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被冷言冷语刺痛的准备,却没想到那小家伙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握紧了他的手,五根小爪子都捏得死紧。
“真的?!”
陆西烛满心欢喜,他本就不愿意离开,只是怕夫人厌了他,留在这里平白令人不喜,却没想到夫人不是想赶他走,而是想让他留下。
顾安宁动了动喉头,潋滟如水光的眼睛深处荡漾出圈圈涟漪。
“自然是真的,你可愿意留下?”
陆西烛赶紧点点头,又猛然顿住,带着些许试探地窥视着顾安宁的神色。
“那个……我要是留下,夫人可懂……可懂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顾安宁是真的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陆西烛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敢情顾安宁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将他留下的啊。
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还有那冰肌玉骨的身子,他馋得口水嗒嗒地淌着。这要是成天看得见吃不到,可就太痛苦了。
不行,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断片的陆西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上杆子地找屁股开花去了。
他猛然凑过去啃了一口顾安宁的嘴唇,只觉得那冰凉的唇如同玫瑰娇艳、初雪不染、霓虹绚烂……额,卡壳了,等他再想想词。
算了,先不想词了,他大胆而热烈地看向顾安宁的眼睛:“我喜欢夫人,想跟你睡!”
顾安宁的眼瞳骤然凝缩,像是染了墨的水,一圈圈得变成了深黑色。
他还穿着深蓝色绣着金丝飞燕的高叉旗袍,却完全不妨碍他一把将陆西烛抱起,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