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乔一坐起身：“什么东西？”
“不清楚，正在挖。”迪恩想了想，声音压低下来，面色有些不好看：“好像是……人骨什么的。”
“去看看。”
乔一蹙眉，披上衣服起身，顿了一下，顺手又捞起了装着火灵的琉璃罐子。
罐子里，火灵蜷缩成了一小团，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
在路上的时候乔一曾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但当他看到教堂大厅的石板之下清理出来的累累骸骨时，依旧感到身体阵阵发冷。
百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
但是在那些教徒日日跪着祷告，沐浴光明神的恩泽的地方，在这片以神圣命名的土地下，确确实实埋葬着数百具骸骨和冤魂。
而这些骸骨上，还挂着沉重的锁链，以跪姿面朝着那一尊巨大的神像，低垂着头颅。
他们的心脏上，钉着锋利的铁刺。
一同埋在地下的石碑上刻着字：
背叛光明神的异端将永堕地狱。
“翁——”
乔一眼前开始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在南方，几十个懵懂的女童被领进了修道院。
然后她们穿上了崭新的衣服，进入了唱诗班。
画面一转，已经长大些的孩子们站在高高的墙里吗，看着天空中掠过的飞鸟。
她们从未走出过这里，就像笼中囚禁着的会唱歌的金丝雀。
直到有一天，她们被带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欣喜。
她们有的被送进了国王的城堡，
有的被领进了贵族的后院，
还有的，被送进了珞珈山上的那座白塔，教皇的宫殿。
唯一相同的，
是她们再也没有人从那些地方走出来。
后来，
修道院的一位老修女偶然间发现了这件事，发现的她的孩子们离开后就再也回不来的原因。
她悄悄联系了一些信得过的教士，打算将现在这批孩子们救出去，烧毁修道院。
很快，一些同情孩子们遭遇的教士们聚集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他们小心翼翼地活动着，计划着将孩子们救出火海。
是的，后来计划失败了。
有人出卖了他们。
道貌岸然的红衣大主教告诉他们，仁慈的光明神不愿意伤害他的教徒，所以他们会被流放北地，为自己赎罪。
但到了北方，迎接他们的是血红色的杀戮。
鲜血在教堂的地板上流淌，而那座代表着神明的神像，低垂着眼。
“嗡——”
画面散去，乔一的视野里忽然跳出任务框：
【支线任务：腐朽的光明】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后来，光里出现了阴影。】【神闭上了双眼。祂看不到泣血的神龛，也听不到冤魂的哭声。】【腐朽的光明不再是光明，而是披着伪善的皮囊随时择人而噬的魔鬼。如此，那便毁灭吧。推翻那座白色的高塔，毁去珞珈山上的神像，让光明从废墟里重生。】【任务时限：8年】
【任务奖励：救赎者勋章X1，金色传说抽奖券X3】【任务提示：你现在的力量过于微小，暂时无法与教廷对抗。请从建设自己的根据地开始吧！】字迹慢慢散去，乔一抬头看了一眼教堂外灰蒙蒙的天空，从人群中穿过。
那块石碑已经被抬了出来，放在了石阶上。
猩红色的字迹有些刺眼。
乔一从一个领民手中拎起石锤，高高举起，又落下。
“砰——咔嚓——”
石碑应声而碎。
昏暗的教堂里忽然起了风。
“呀，快看，那是什么？”
有领民惊呼道。
只见些骸骨上，忽然有星星点点的荧荧光芒逸散而出。
它们旋转飞舞着，互相靠近，然后慢慢聚拢，最后凝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灵魂。
“铛——”
钟楼有钟声敲响，拉长着声音穿过这里。
那些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弯下腰，向乔一行礼。
所有人都静默着。
以乔一为首，他们将手抚在胸口，微微颔首回礼。
“铛——”
又是一阵钟声。
云开雾散，一束阳光透过教堂的花窗照射进来，落在了那些骸骨上。
一只黄蝶飞进来，在其中一具骸骨上扇了扇翅膀。
再抬眼，那些灵魂已然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去请葬婆婆来。”
乔一垂眸看着那些尸骸，轻声吩咐道：“……送他们离开吧。”
很快，便有穿着黑袍的送葬人赶来，开始收殓尸体。
为首的葬婆婆灰白的头发藏在兜帽里，手持魂铃，低声吟唱着安魂曲。
一曲毕，葬婆婆回首向乔一微微鞠躬，回身摇响了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随着铃声远去，这些骸骨也随着送葬人的队伍离开了这里。
乔一抬起头，目光落在那通体洁白，正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世人的神像上。
他挥了挥手。
然后有勾锁缠上了神像的身体。
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号子，神像被拉扯着，慢慢倾斜，随后“轰”地一声巨响。
雪白色的神明轰然倒地，身体断成几截，露出了白色昂贵涂料下，已经被虫蛀的灰黑色内芯。
“主教大人！”
琉璃瓶子里的苏西忽然发出声音，“砰砰”地撞着瓶壁。
乔一顺着苏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已经倒塌了的神像底座。
乔一和兰卡斯特对视一眼走过去，才发现那神像之下，原本该是一个祭坛。
“主教大人！”
苏西用力拍打着瓶壁，喊声已经带了一些哭腔。
一道模糊的人影慢慢浮现出来，飘在祭坛上方。
乔一打开了瓶盖。
那团小小的火光便飘了出来，落地的瞬间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影，朝着祭坛奔跑过去。
半透明的人影蹲下来，张开了双手。
乔一看着那团火苗在奔跑的过程中越烧越淡、越烧越淡……
最后在即将碰到那道灵魂的时候，“噗”地一声化成灰烬，从苏西身上飘散下来。
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圆脸小姑娘扑进了那个灵魂怀里，“哇”地哭出了声。
“主教大人！哇——你、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主教大人，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你去哪儿了呀……”
而那个灵魂只是抱着苏西，温柔地轻拍着苏西的背，摸着苏西的小脑袋，一言不发。
“只是一道执念而已。”兰卡斯特站在乔一身边，轻声道：“她的灵魂……很久以前就消散了。”
乔一没说话，只是右手抚胸，向那个灵魂——或者说碎片，鞠了一躬。
他没有注意到，兰卡斯特右手动了动，一道流光便飞向了拥抱着的两道灵魂。
“主教大人……”
哭得眼睛红红的苏西抬起头，抽噎着，眼里带着希冀，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叫您一声母亲吗？”
灵魂抱住了苏西，轻轻吻了苏西的额头。
“母亲——”
“……我很想你，母亲。”
苏西抱紧了母亲，慢慢闭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
那道半透明的灵魂开始慢慢溃散，飘出无数暖白色的光点。
苏西的脸上有泪水滑落下来。
“吧嗒——”
一抹水迹落在了祭坛上。
苏西跪坐在那里。
怀抱里，空无一物。
“……再见，妈妈。”
苏西轻声道。
然后她站起身，伸出了手。
半空中漂浮着的光点开始在她手中凝聚。
最后，变成了几粒白色的糖果。
这是那个温柔的女人留给苏西的最后的温柔。
……
苏西要走了。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雨后的天空蓝得干干净净，湿润的风带着泥土的味道吹过原野，送来了青草的香气。
苏西背着佩妮送给她的小书包，站在码头上朝着乔一他们挥手。
她的怀里抱着她的小马车。
——里面装着的，是那个续写日记的教士放进去的弗莱明主教的骨灰。
清醒过来的苏西看上去跟普通的十三岁女孩没什么不同。
除了没有影子。
她走到乔一跟前，怀着歉意深深鞠躬：“很抱歉之前给您带来的麻烦，领主大人。”
那时候她的思维被执念所占据，理智几乎为0，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决定要去哪里了吗？”乔一摇摇头，看着苏西。
“先去风语雪山吧，母亲一直很想去那里看看。”苏西看向波涛汹涌的大海：“然后，就随便转，母亲说过想和我一起环游大陆的……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船要开了，没上船的动作快点——”有人在码头喊着。
“我要走了，”苏西摆摆手，又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来什么东西，塞到乔一手里：“对了，这个给你。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