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红色衣裳,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坐得很御,不屑地笑了下,开呛道:“所以呀,你们几个,伎艺不学好,阿谀奉承倒是一套一套!”
所有人都明白,朴姬在暗指这几个艺伎演《花木兰》的片段奉承司清湖,还嘴巴甜甜的对着一个早已不是自己同门的人喊师姐。
观众们和坐在一旁写新闻八卦的人都纷纷感叹,不愧是教坊司的导师,要求严格、言辞狠辣!
演花木兰的小女孩当即红了眼眶,低下头,两滴泪水滑落下来,旁边饰演木兰之母的艺伎搂着她安慰,她抽了抽鼻子,抹了抹泪。
司清湖于心不忍,安慰道:“戏曲是一门新艺术,你们算是最早接触它的人,只要多加磨炼,日后戏台会有你们一席之地的。”
几个艺伎向导师席施礼道,“谢谢清湖师姐。”
评委商量过后,给出评分,饰演花木兰姐妹的艺伎入了第四等,饰演爹娘的艺伎入了第三等。
接下来出场的仍是戏曲组艺伎,一男一女艺伎,都只有十五岁,表演的是著名的历史故事《霸王别姬》,颇有看点的是,男艺伎反串虞姬,女艺伎饰演楚霸王。
戏剧张力大,艺伎的表演可圈可点,观众的情绪也被调动得万分紧张,当虞姬饮下毒酒那一幕,观众垂泪,纷纷提起衣袖擦拭。
表演结束后,两个艺伎乖乖站在台上等候点评。
待都知大人点评了两句,司清湖才道:“饰演楚霸王的选手,你的演技和唱腔,在我看来是过关的。你演的楚霸王,完全瞧不出女孩子的痕迹,不过排练了二十日,就如此老成,很有天赋!”
楚霸王施礼道:“谢谢清湖老师。”
司清湖又道:“可是饰演虞姬的选手,你有一个动作想来是没收住男儿本性。”
“你喝毒酒的时候,抬起酒杯柔柔弱弱,可喝酒的时候,非常豪迈地一饮而尽,你记住你是虞姬,喝的是毒酒!”
全场观众发出了浅浅的笑声。
朴姬哈哈两声,开口道:“我这个跳舞的外行都瞧出来了,你喝毒酒那豪迈相,恨不得多喝一杯似的!”
观众席爆发出哈哈的笑声。
那个饰演虞姬的艺伎低着头,脸都红了。
司清湖语重心长道:“虞姬自尽是最重要的一段,在这里出差池足以言明你演得不堪,以后要注意了。”
按照萧桐的意思,为了节目效果,评委除了点评,评分,还需要和选手互动,问问选手的经历和想法。
如意姑姑道:“柳三郎,看你这么年轻,才十五,听说你挺不容易的,愿意和大家倾诉倾诉吗?”
选手们也知道节目有这环节,登台前都把自己的经历捋了一遍。
柳三郎思考片刻,情绪上来,面容也有点凄楚,“我……”
“你可以用自己原声讲的!”朴姬听见他开腔习惯了女声,立即打住他。
柳三郎点了点头,用回男声道:“我家里面,特别的困难,从小……”
他眼眶含泪,哽咽着,抽了抽鼻子,旁边的搭档,评委还有观众都同情地望着他。
“从小我娘就告诉我,我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的!我叫柳三郎,大家都能从名字猜出上头有两个兄长,那时候,我爹娘经常念叨着要一个女儿,怀了我以后,还去道观里找大师算了一卦,算出我是个男儿身,打算回去就把我堕了,幸好大师制止了他们。大师说我日后男生女相,是最能赚钱的孩子。而且我爹娘命里必须有三个儿子才能抱女儿,为了生女儿,爹娘把我生出来了!”
柳三郎哽咽了两下,继续悲愤道:“可是爹娘从来没把我们三兄弟当孩子看待,为了给妹妹存嫁妆,我六岁被卖入教坊,教坊包吃包住,演出赚的钱爹娘就一分都不留给我。教坊一日只有两顿,晌午我饿得不行,却拿不出半个铜钱买馒头!我两个兄长跟我一样,日日夜夜辛辛苦苦种的田,日后也是妹妹的嫁妆!等妹妹出嫁,我们兄弟几人就是没有田地、没有房产的流浪汉了!”
众人听了都唏嘘叹息,但大多数人都表示理解他爹娘。
如意姑姑道:“唉,当世嫁女盛行奢侈风,没有丰厚嫁妆的女子是没有好人家要的,为了你妹妹,你忍忍吧!”
朴姬也道:“对呀,你是男孩子,房产、田地靠自己打拼出来才是!”
柳三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眼泪滑落下来,“连老师也跟别人一样吗?我与许多教坊的姐姐哭诉,她们都说忍忍,还说若不是为了生我妹妹,我就无法出生做人了。”
“可你们怎么不说我爹娘,没有能力存嫁妆就不要生女儿?”
众人皆是摇头叹息,也听到有观众道:“好像有点道里。”
司清湖望着小男孩满脸泪水,心疼地递出巾帕,道:“你擦擦吧!”
现场的杂役跑过去把巾帕拿给柳三郎,柳三郎擦着泪,感激地看着司清湖,“若是世上所有女子都像清湖姐姐就好了,我以后娶妻一定要娶清湖姐姐这样的。”
“呵呵!”司清湖尴尬地笑了笑。
心道,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何德何能被他这么捧着?
若是十五岁的小女孩在台上哭成这样,她可就不止递巾帕了,还会上台搂着她好声安慰。
成绩公布。
司清湖看了看柳三郎,温声宣布:“虽然你的经历挺让人心疼的,可在我们评委这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进入第三等的,翡翠坊,柳三郎!”
第50章 杀手
莲花棚内,戏台上一轮又一轮的选手表演、讲述自己的过往经历,上千名观众吃着爆米花,目不转睛地注视戏台,仍是津津有味的样子。
第一期《我在东京等你来》还在如火如荼上演,好几组戏曲艺伎登台后,终于迎来了第一组舞蹈组,是伽罗与她的搭档,伽罗穿着红色纱丽服,搭档穿金色,二人随着激昂热情的印度风乐音,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活泼奔放地跳起舞来。
全场观众热情瞬间被点燃,都兴奋得身体左右摇摆,恨不能站起来跟着跳上一舞。
因为《花木兰》的缘故,伽罗的应援团是除了司清湖应援团,人数最多的,足有一百多人。他们举着伽罗的画像和名牌,摇着拨浪鼓,摇摆身体疯狂呐喊。
“伽罗!伽罗……”
朴姬身为舞蹈评委,自然十分注意舞蹈选手,回头瞥了瞥伽罗的疯狂应援团,不屑一笑,轻声嘲讽,“坊间的艺伎之所以不入流,就是不好好钻研技能,净爱整这些虚浮的名声。”
这句话清楚地入了所有评委耳里,谁不知道她这是借着伽罗的由头,暗讽司清湖?
司清湖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伽罗和搭档表演完毕后,站在台上,谦虚等候点评。
朴姬尽管不看好伽罗搞粉丝应援,但她是评委,在对待艺术理应客观公正。打量了两位选手一会,冷声道:“舞蹈、音乐很提神,看得人挺精神的。动作也展现了柔韧性,有勇气挑战高难度,特别是红衣选手。可是呀,若能把钻研名声的心思花在技艺上就好了。我的要求比较严格,你最多就入二等!”
伽罗的心如坠落深渊,很受打击,但还是施礼道:“谢谢朴老师。”
司清湖等三个评委都没有吭声,心照不宣。
每个选手都有自己的应援团,这是选秀规则,应援团每人有一分的投票权,按照朴姬的意思,她是把整个观众投票规则都否定了,观众无法参与,那有多少人会买票进场观看?
最后,因为朴姬是舞蹈导师,专业的审美,其余导师都是外行,故而尊重她的意思,伽罗只入了二等,搭档入了三等。
现场有些观众躁动起来,听见有人骂道:“这什么评委,伽罗跳得那么好也拿不到一等!”
“那接下来就没人能拿一等了!”
观众骂声一片,朴姬勾起不屑的笑。她对自己的舞技、眼光甚为自信,从不怕质疑。
整晚下来,一个半时辰,二十多名选手登场,有两位戏曲选手进入一等组。选手和观众离场之际,评委们还坐在一块商量。
教坊都知看着分组名单,一等、二等的都是女艺伎,今夜登场了十个男艺伎,只有两个入了三等,其余都在四等,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下去不妥!
“哎,那些女选手都太厉害了,把男选手挤得!依本官看,要不适当对男艺伎降低标准,不然最后男艺伎都淘汰出去了!”
司清湖、朴姬、如意姑姑齐刷刷地望着这个穿着青色官袍、戴幞头的男人,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物种一般。
朴姬是官伎,虽说都知是教坊司的官,但她性情耿直,一向敢说,当即就嘲讽道:“方才的评分大人也有参与的,都是公平公正,就算都淘汰出去了也是他们技艺不精!”
司清湖也道:“若是对他们降低标准,对技艺高的其他女艺伎也不公平,都知大人这么做,清湖认为不妥!”
如意姑姑:“就是呀,老身看这选秀的规则,好像也没规定要几个男艺伎几个女艺伎。”
都知大人被怼得无话可说,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提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