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希利克的怒容骤然消失面无表情放下手臂。
而摩丝莎也收回手,面朝大门叹息。
“角的确是个单纯的孩子,却并不软弱。”
“可他选择这条路,到死都会是痛苦的。”
摩丝莎闻言诧异挑眉,看向同僚:“你很担心?我以为你会讨厌他。”
希利克眼神落在外面,没说话。
摩丝莎看透一切地揶揄:“既然不讨厌那孩子,何必在他面前非要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与你无关。”
希利克冷哼。
摩丝莎不在意他的冷脸,笑笑站起身往外走。
“我们该回去了,王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两人重新戴上斗篷一前一后往外走,走到拐角处正好遇到巡逻的士兵,带头的队长恭敬向两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辅佐官行礼,脸上并无意外。
等士兵走远了,走在后面的希利克问:“王为什么故意让我们试探他。”
是的。
这次他们抓走角,逼问他、蛊惑他离开王,都是王亲自允许的。
如果没有王的允许,大臣怎么能深夜悄无声息留在王宫?
真当亲卫和宫内豢养的刺客是死的吗,这么好混进?
而且小魔物晚上有睡前去厕所的习惯,还是拉塔斯女官在今天下朝时拦住他们亲口告诉两人的。
两位辅佐官都是人精,一句话,自然明白了王背后的意思。
前面的摩丝莎轻笑:“自然是王也知道他们中间存在误会,想通过我们的口透露给他,除去后患。”
希利克拧眉:“王知道?那王为什么还给角承诺?”
“……”闻言摩丝莎忽而停下脚步,回头眼神幽幽地看着他:“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能猜透敌人的心思,却看不懂主人的想法”
希利克嘴角一抽:“你在嘲讽我?”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摩丝莎摇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希利克,你以为,将错就错的是谁?”
“你以为,牵着角鼻子走,让那孩子无法回头的是谁?”
“是王啊……”摩丝莎叹息:“是王爱上了角。是王故意将一切锁成定局,控制强迫了那个孩子。”
她的话,让希利克缓缓瞪大双眼。
摩丝莎摇头:“你觉得能掌控巴比伦七年的王,真的是和你一样感情不通的笨蛋吗?
王是因为责任才答应角、让角做王后的?王其实不爱他?
哈,这么荒唐的理由别告诉我你也相信。”
“那孩子心思简单干净,有什么都快写到脸上了,他或许一开始并没有想过当王后,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爱情,甘心在王没有王后的时候做个无名分的情人罢了。
王早已看出,可王不同意,他想让那孩子爱上他。”
“我们的作用,不过是在王的操控下,让角明白真相心生愧疚被王圈在自己的牢笼中,从懵懂的喜欢,到刻骨的深爱。”
希利克咬牙,寒声问面前同僚:“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想看看那孩子会不会动摇。”
“你明知道依照王的性格,他当时要是答应离开,王他——”
“总要有人做坏人的,希利克。”
希利克脸色难看,下垂的手掌缓缓攥紧。
浅褐色温柔的瞳孔倒映出愤怒男性辅佐官的脸,没有愧疚也没有动摇。
“如果他动摇了,他就没有资格待在王的身边。
王决心走这条路也需要莫大的勇气,想看看那孩子值不值得他付出真心并不稀奇。我们作为王的辅佐官,也更要验证这点。
你我都明白,懦弱的人如果受伤,他们没有勇气怨恨敌人,却奇怪的会怨恨对自己好的人。
将来两人面对波折,作为臣子我不希望未来王受到最深的伤害,来自背后最想保护的人。那太悲哀了。”
即使愤怒,希利克仍旧明白她说的都对,可他却不能接受。
男性辅佐官怒气汹汹大步离开。
而摩丝莎无奈回身看了眼远处灯光微亮的寝殿。
那孩子如果在普通人家,一定是个好孩子,可惜,能当王后站在王身边的人,却不会是好人……
希望,他日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吧。
片刻,摩丝莎转身朝着王宫外面迈开步伐。
罗莱衣服也皱了,头发也乱了,两只编织像罗马鞋的凉鞋也跑丢了。
他一路上如疯子似的往王之寝殿冲,幸好遇到的守卫应该是认识他,没有阻拦。
等进了寝殿门口的那刹,胸腔里砰砰乱跳快顶到嗓子眼的心脏才缓和下去,罗莱深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
他拒绝了表情诧异担忧的拉塔斯的询问,走到王榻边,摸了摸床下探头出来的狮子脑袋,才坐到床边。
一条结实的浅蜜色臂膀伸出来,揽住罗莱的腰把他往床上带。
把人压在床上,下巴抵住绿发长发的发璇,萨尔图沙哑的嗓音带着询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罗莱心乱如麻,闻言随口说:“厕所那边太黑了,摔了一跤,鞋子也没了。”
轻笑从头顶传来,一双大手伸进他的袍子摸。
“受伤了吗。”
“……没有,萨尔图……你……”
“就是。”罗莱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说道:“你知道吗,我刚才上厕所时才想起来一件事,我其实、我其实……”
我要说出来吗?
我说出来,萨尔图是不是会后悔,会收回那些话?
要不,假装不知道算了,我不想跟萨尔图分开……
话到嘴边,卑劣的心声扼住了罗莱的喉咙。
不行。
这是在欺骗萨尔图!
他使劲咬住下唇,翠绿瞳孔覆盖了层水膜,疼把那些心思都压下,才如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强笑:
“我其实没想当王后……你亲我后,我觉得你肯定很喜欢我,嘿嘿……所以我就黏上你了,你一定是喜欢我才想让我当王后的吧?对不对?”
当然不对了。
他暗示着萨尔图,内心却早已有了答案。
萨尔图是因为责任,是因为自己不依不饶非要他负责。
可为什么不早点说亲吻的真正的原因呢?
早点说……我就不会……
就不会……
那点微弱的怨恨,比起更痛的痛苦不值一提。
眼泪积满了眼角,划过鼻梁又热热的淌进另一只眼,最后洇湿了枕头。
背对着萨尔图躺在床上的罗莱死死憋住哭声和喘息,怕被萨尔图发现,咬紧了牙齿。
上扬的琥珀双眸盯着细细颤抖的后背,萨尔图收敛笑容,终于发现他以为的小笨蛋,实际上是个大笨蛋。
没心机,没隐瞒,什么都没有。
就这么连竖起刺都不会的自投罗网,忍着疼去体贴别人。
蠢货……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萨尔图直接掰着肩膀将人面对自己。
不出意外看到罗莱狼狈慌张地去擦眼睛和鼻子,却越擦越多,最后干脆用胳膊遮住脸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啕大哭。
萨尔图胸口微微的疼。
他用力将小东西遮挡的手臂扯开,凑上去用嘴唇触碰擦红的眼皮,上面的眼泪如同毒一般,从味蕾一直苦涩到心脏。
“很喜欢。”
“你现在才发现吗,蠢货。”
?
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的罗莱哭声骤然停止,慌张隔着眼里雾蒙蒙的眼泪去看萨尔图,还打了个哭嗝。
瞪的老大的圆溜溜的翠绿眼睛覆盖着血丝,看的巴比伦的王又想笑,又忍不住怜爱他。
“本王都知道。”
“爱你这种感情,在你跟本王说你想要本王的时候,就开始了。”
想、想想想想要?!
罗莱呆呆地看着萨尔图:“我、嗝!什么时候、嗝!说过?”
萨尔图闻言挑眉,边给他擦眼泪边啧地:“解决诅咒事件后,从王城返回王宫的路上。”
罗莱认真思考几秒,然后忽然想起来了。
再然后。
罗莱:卧槽真的假的?那天我就是……
萨尔图危险地眯起眼:“不承认?”
罗莱下意识怂的缩脖,乖巧摇头:“嗝!没有没有。”
“哼,本王料你也不敢。”
萨尔图满意了,亲他,再亲他,还亲他,亲的罗莱嘴巴麻。
就这么傻不拉几脑袋一片空白的被亲好久,罗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瓜才反应过来,边仰脖边抱住男人越发往下的脑袋。
距离豆豆只有几厘米的萨尔图舌头舔过上颚,不耐地抬头,兽瞳般的琥珀瞳孔定睛瞧着可怜巴巴的小东西,喉咙滚动出单音。
罗莱就像个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失而又复得,快怀疑人生的可怜虫,不确定地问:
“真的吗?”
真的没骗我吗?
就,你喜欢我?然后才和我在一起的对叭?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那种??”
“嗯,比珍珠还真。”
尊贵巴比伦的王赐予了小可怜虫肯定的回答。
那一瞬间!
罗莱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嗅到了春天的味道,看见一片片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