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辰不再说话了。
因为他同意顾言风的观点。
两人沉默，但四周花鸟鱼虫很是喧嚣，像极了他们无法平静的内心。
放在一旁的手被温热覆盖，苏景辰侧头，看向顾言风。顾言风仍旧低着头，不敢面对苏景辰，但那只握着苏景辰的手紧紧的。
苏景辰想要反握顾言风的手，但被顾言风紧紧握着，无法转动，只能继续这般被紧握。
这个姿态让苏景辰很难受。他觉得顾言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这事应是对不起他的，因此顾言风没脸看他，躲躲藏藏。可手上的动作表示顾言风很想保护他，对他有强烈的爱。
苏景辰什么都感受到，可他不敢说。
他相信，顾言风非常自私，才选择和他在一起。
而他害怕他的不依不饶，刨根问底，会让顾言风退怯。
其实他也是自私的。苏景辰想。他不管顾言风隐瞒他什么，也不管顾言风是否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只要顾言风能够多陪他一会儿就够了。哪怕多一天，多一个小时，苏景辰也不想亲手破坏掉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
苏景辰仰望天空。
星辰之下，大手覆盖着小手。与浩渺的银河相比，他们两人是如此地渺小。
*
苏景辰以为日子会这般平淡下去。
然而酋长更换的一周后，百兽部落遭遇了其他部落的袭击。
那个嫁出去的狐娘带着雷豹部落的半兽人袭击了百兽部落，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抢夺了百兽部落的资源。百兽部落损失惨重。
☆、你好像很想通关？
百兽部落内一片狼藉。
苏景辰和顾言风只是回到现实世界看个电影，喝瓶肥宅快乐水而已，再回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
房屋被烧毁，粮食被抢。地上是抢夺时掉落的，被踩扁的，分不出种类的粮食残骸。还有几只被踩死的家禽幼崽，血肉和骨头掺和在一起，与肮脏的泥土混杂。苏景辰能够想象铁骑过境时的恐怖景象。
失去房屋，兽人只能在部落附近找一个空旷地方养伤。
男人捂着伤处呜咽，孩子大声痛哭。
女人是宝贵的生育资源，雷豹部落没有放过。除了几个不能生育的老妪，剩余的女性全部抢走，包括年幼的小女孩都没有放过。
苏景辰看到受伤的兽人，愣怔在原地，久久没有迈出第一步。
他站在原地，像是询问，又像是不敢面对现实的愣怔，“不是说，下线之后，时间会暂停吗？”
顾言风没有说话，他不知要如何回答。
他离开顾家之后，衣食住行几乎和苏景辰同步进行，他和苏景辰能够相互确定对方没有偷偷上线。
所以唯一的结论是，系统又在搞他们，片刻都不让他们好过。
可是，这不是他们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情吗？
这样的不合理认知让顾言风很无力，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理所当然。
沉默许久，顾言风才挤出一句不难么能安慰人的安慰话语，“都是假的。”
苏景辰当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在这个世界经历过，相处过，有过喜怒哀乐等各种记忆。哪怕是看一场电影，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画面，都会感到难受。
苏景辰动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说，低下了头。
顾言风握住苏景辰的手，“我们再重建百兽部落吧。”
系统能破坏，他们也能再一次重建。
苏景辰有一瞬间想要甩开顾言风的手，愤怒地指着顾言风不报仇，窝囊地只知道重建。可他知道他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摆脱的。更何况，他也不想把眼前的烂摊子丢给顾言风。他舍不得顾言风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苏景辰是百兽部落的主心骨。
苏景辰一出现，百兽部落的族人们顿时欣喜。
“小黑大人，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火狼一只手都断了，可看到苏景辰平安无事，那一颗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苏景辰勉强咧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可他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小黑大人别担心，我们还有力气，能再次把百兽部落建设起来。”黑虎扛了一棵粗竹回来。这竹子是给受伤的族人做骨折的固定。
黑虎强壮，在这次抢夺里受伤不算很重。那些雷豹是欺软怕硬的半兽人，在这次抢夺里盯着那些弱者去抢，抢不过就逃。黑虎一个人再厉害也救不了多少人。
苏景辰想了许久，才挤出了两个字，“加油。”
此时此刻，苏景辰的情绪是割裂的。
他一方面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系统的操纵。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对眼前人的遭遇难过，被他们的坚强勇敢所鼓舞。
小灵鸟听说苏景辰回来了，匆匆跑到这边。他的身上都是狼狈的黑灰，脸上多了一道划痕，苏景辰能够想象出小灵鸟扑灭大火时的努力。
“小黑大人，你没事实在太好了。看来掉毛狼还有点作用。”小灵鸟拍拍心口，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
苏景辰这才知道系统给了他们一个怎样的设定。
雷豹部落抢夺资源的时候，犀牛酋长立刻让顾言风带着苏景辰去后山避难。
苏景辰再次上线，百兽部落的半兽人们以为是苏景辰担心他们，才急匆匆从后山跑回来。
苏景辰沉默片刻之后，有了一个决定，问小灵鸟，“犀牛酋长呢？”
“酋长，他在那边。”小灵鸟支支吾吾，眼里尽是哀伤。
看到小灵鸟这般模样，苏景辰知道一定是犀牛酋长出事了。
犀牛酋长的住所自然被毁了，并且因为酋长屋里贵重物品多，可以说是被抢夺一空。可到底是酋长，族里剩余的最好资源也是紧着犀牛酋长，让犀牛酋长先用。
苏景辰到的时候，已经搭建了一个临时草棚，里面只有一块木板。犀牛酋长躺在木板上，身上都是伤。雷豹部落入侵，新酋长顾言风又去了保护苏景辰，犀牛酋长知道自己已经年老体衰，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犀牛酋长看到安然无恙的苏景辰，一颗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犀牛酋长意识逐渐开始涣散，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景辰蹲到犀牛酋长身旁，却是不知所措。
犀牛酋长受伤太重了，尤其是腹部，明显地少了一块肉。苏景辰知道，系统要将犀牛酋长带走了。
犀牛酋长明白自己没救了，他只是提着一口气，想要等苏景辰回来，确认苏景辰的安全。如今知道苏景辰没事，犀牛酋长缓缓闭上双眼……
随着第一道哭喊声响起，所有人迫不及待地将悲痛宣泄。
苏景辰精神恍惚，在众人的目光中，摇晃着站起身。他无法再留在这个压抑的草棚，迫不及待冲出了部落。
一路跌跌撞撞，直到跑到河边，苏景辰才渐渐放松下来。
在百兽部落里面，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割裂的。
那种明知道是假的，却还会痛，会难过，会生气……复杂的情绪在他的体内积攒，他承受不住。
或许当做在玩VR游戏会更好吧？
苏景辰在河边躺了很久。躺到夕阳西下，他才慢慢走回部落。
百兽部落仍旧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重建工作。轻伤的半兽人在顾言风的带领下，各司其职，收拾狼藉。重伤的半兽人被集中到一个地方休息，有不专业的老妪照顾着。
看到这一幕，苏景辰觉得自己任性了。
顾言风跑到苏景辰身旁，握住苏景辰的手。他没有说话，只是来自手心的温暖告诉苏景辰，他在这里。
苏景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加入到重建百兽部落的工作里。
期间，苏景辰察觉到顾言风对任务的过分执着。
回到现实，苏景辰问出了心中的想法，“你好像很想通关？”
苏景辰觉得顾言风不能说想，而是疯狂。
顾言风喝水的动作顿了一顿，却强行装作自然地反问，“你不想吗？”
苏景辰觉得顾言风这个回答怪怪的，不过他没有想太多。将肥宅快乐水灌进肚子里，苏景辰痛痛快快打了个饱嗝，“我也想啊。我就是觉得你有点游戏上瘾的感觉了。”
顾言风干笑两声，“是吗？可能吧。最近公司没什么事。”
顾言风知道自己很傻，可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想要相信系统能够救他的命。
系统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再怎么虚无缥缈，不切实际，顾言风就是不想放弃。
苏景辰以为是自己的话让顾言风下不来台，连忙给顾言风找台阶，“正常正常，我也是个网瘾少年。而且我觉得身临其境的VR体验真的很入戏。”
只是苏景辰承受不住那样的伤痛，选择强迫自己出戏，把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当做假的。
而他说那么多话，也只是想寻求顾言风的认同，证明那个原始部落不需要自己投入过多情绪。以证明自己的思想是正确的。
但显然，顾言风和他持相反态度。
苏景辰两脚收到沙发上，下意识将自己团起，手里还拿着可乐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