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人谨慎,怕被人看见自己出入秦昭府邸而生疑,因此只独自前来,还偷偷从后门进入。
谁知道不巧让景黎给撞见了。
景黎这些日子警惕性比过往强了不少,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看见有人这么鬼鬼祟祟来自家后门,当然会有敌意。
至于秦昭,他只是大约算到邓天佑这几日会登门,但具体什么时间并不知晓,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景黎。
总之……
就变成了这个结果。
邓天佑昏迷了快小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他刚动了动,就有人过来扶他:“你醒啦,头还疼吗?”
他额头的伤处已经被上药包扎好,邓天佑定了定神,看清自己面前那清秀漂亮的小少年:“你是……”
“这是我夫郎。”
邓天佑这才注意到,秦昭也在屋里。
这是秦昭家中的一间客房,邓天佑躺在床上,而秦昭就坐在床边,手边的小案上还放着刚给他包扎用的纱布和伤药。
“王爷,您……我这是……”
邓天佑是个极其懂礼数的读书人,看清现下的情形后就想坐起来,却被那少年按住,关切道:“你先别乱动,头还晕不晕?”
“我……”邓天佑一时间有些晃神,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询问,“我方才怎么晕过去了?”
他抬手碰了碰额头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处,恍惚问:“还受了伤?”
景黎心虚地看向秦昭。
秦昭清了清嗓子,平静道:“你摔倒了。”
“……啊?”
秦昭:“没错,是摔倒了,我夫郎将你带回来的。”
秦昭的神情俨然正经,邓天佑深信不疑,当即起身朝景黎行了一礼:“多谢王妃。”
景黎:“……”
景黎还是头一次被这么称呼,不适应得很,回应时都有些磕巴:“没、没关系。”
反观秦昭,丝毫没有欺骗别人的心虚感,正色道:“你不能在我这里久留,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是。”邓天佑应道。
秦昭领邓天佑去桌边坐下,慢慢详谈。景黎插不上什么话,但也不想离开,主动帮着端茶倒水。
秦昭瞧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可去过宫中了?”秦昭问。
邓天佑答:“昨日一早回来的,午时后便进了宫。”
“见到圣上了吗?”
邓天佑摇了摇头。
“现在朝中大小事务都由太后做主,问及圣上,只说病体虚弱,不便见人。”邓天佑话音顿了顿,道,“不过我听说,礼部已经在准备年末祭祖。”
“哦?”秦昭眉梢微扬,“什么时候?”
“应当是十二月十六。”
这消息秦昭还没有收到。
他虽然在京城铺设了情报网,但消息来源有快有慢,肯定比不上邓天佑这种在朝为官的重臣。
现在已是十一月末,也就是说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大半个月,倒是足够让他布置了。
秦昭道:“我想与圣上见一面,需要你帮忙。”
“祭祖的时候?”
“对。”秦昭道,“祭祖大典圣上会亲自出面,而祖庙距离京城有些路程,来去至少要耽搁三日光景。这三日之间,找个机会让我与圣上见一面。”
邓天佑稍稍迟疑片刻,仍是点头:“好。”
秦昭又问了一些最近的朝中细节,邓天佑将自己知道的一一答了,说话温雅得体,不疾不徐。
景黎饶有兴致地看他。
邓天佑十八岁就中了状元,此后一直在秦昭门下,算得上是秦昭的半个学生。这人在秦昭身边的确写得很好,行为举止,处事风格,都像极了秦昭。
不过他缺了秦昭那份淡然自信,当是因为出身有别。
瞧着邓天佑的模样,景黎更加好奇那位传闻中的小皇帝是什么模样。那可是被秦昭从小带大,教导了七年的人物。
景黎想得有点走神,没注意到他们又说了什么。没过多久,邓天佑起身告辞,像来时一样,从后门离开了。
秦昭将人送出了门,一回头,就被一个软乎乎的小崽子抱住了腿。
小鱼崽在长辈们谈事的时候一直乖乖自己在院子里玩,直到现在才冒出来找存在感。
景黎见他两手空空,才想起件事:“我的糖葫芦呢?”
小鱼崽往秦昭身后躲:“被吃掉啦。”
“被谁吃掉了呀?”景黎把小崽子揪出来,学着他的语气问,“爹爹不是让你帮我拿着吗?”
小鱼崽眨了眨眼,无辜道:“可爹爹没说不能吃呀。”
“……”景黎竟然答不上来。
他拎着小鱼崽的后领,抬起头,对秦昭道:“看你乱教,你儿子都学会你的坏心眼了。”
秦昭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坏心眼。
不过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和景黎讲道理,夫郎是用来哄的,不是讲道理的。他点点头,认下来:“我的错,改日赔你一根,哦不,两根。”
景黎满意了:“成交!”
二人遂带孩子回屋。
景黎没一会儿就忘了糖葫芦的事,继续开开心心和小鱼崽抢糕点吃。
他带孩子的风格也算是独一份,别人家父母都是将最好的留给孩子,但景黎不是。某人从不让自己受委屈,在小鱼崽很小的时候,就偷偷分他的糕点吃。
那会儿小崽子还不懂事,时常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一块糕点,到了嘴里却只剩了一点。
而到了现在,景黎被越来越聪明的小崽子抓包了几次,索性正大光明和他抢着吃。
每每让秦昭觉得自己仿佛养了两个孩子。
“所以你一早就打算利用邓天佑去见小皇帝?我不太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帮你呀?”又想起刚才的事,景黎问。
或许是因为邓天佑是朝廷重臣,景黎对他一直有种天生的不信任感。
哪怕他身上的气质与秦昭再像。
身为荣亲王的门生,能在荣亲王失势后迅速倒戈,还被委以重用,这种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秦昭大致能猜到他在担忧什么,解释道:“我想要回来,朝中其实有不少人可用,但你知道为何我偏要选择邓天佑和萧越这两个人吗?”
“因为他们一个有官职,一个有兵权?”
“不是。”秦昭摇头,“邓天佑和萧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有自己绝不动摇的信念。”
景黎没听明白。
秦昭道:“萧家世代为国之大将,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他们祖辈曾跟着开国皇帝四处征战,祁氏一族对萧家有莫大的恩情。传到萧越这一辈,他为人桀骜,不受管束,在他心中,他想要的无非两件事。”
“萧家平安顺遂,拥护祁氏江山。”
至于坐在皇位上的是谁,只要那个人仍是祁氏血脉,萧越并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
“邓天佑就更简单了。”秦昭道,“他出身穷苦,一心只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太在乎百姓的安危,甚至超过了对权势的敬畏。这也是他当初与我政见不合的原因。”
“我都没看出来……”
邓天佑是个标准的文人外表,景黎从来没想到他骨子里竟有这样的血性。
秦昭笑了笑:“他这样的人,要是遇上个暴戾无度的昏君,恐怕活不过三日。”
“可他如果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帮你呀?”
景黎还是不明白。
邓天佑这种人哪怕再不敬畏皇权,也不会随便背叛才是。
“因为我告诉他,当年我被毒害另有隐情,太后恐有谋权篡位的野心。”秦昭淡声道。
“啊?”景黎一怔,“你怎么知道太后……”
秦昭:“我不知道。”
景黎愣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从秦昭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他不会是……随便说出来骗邓天佑的吧???
秦昭悠悠叹了口气:“邓天佑不像萧越那个武夫那么没脑子,我总得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说服他帮我。”
景黎:“……”
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利用了别人还理直气壮说人家没脑子!
不过也是,要是真的很有脑子,也不会被秦昭骗得这么惨了。
这不是被卖了都还要帮着数钱么?
这人没有心。
景黎神情都有些恍惚,问:“那你没想过,万一你想得不对,这件事和太后无关,到时候真相揭露,邓天佑不就知道了吗?”
“那又如何?”秦昭反问。
是啊,知道了又能如何?
当初在江陵重逢那天夜里,如果邓天佑没有答应帮秦昭,他甚至可能没法活着离开那里。哪怕最后事情与秦昭所想背道而驰,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邓天佑只是一介文官,他还能威胁到秦昭不成?
景黎想明白了这些,沉默下来。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心中思考这么多事情。
难怪大夫说他思虑过重。
“怎么,觉得我对邓天佑太狠了?”秦昭瞧着景黎的神情有些不对,连忙找补道,“但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应当没有错,圣上一定出了什么事,多半就与太后有关。所以算起来……我也不是完全在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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