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见过,终文光想要爆发的边缘的时候,只因看到何哲的一条消息就情不自禁的傻笑起来;也见到过终文光不管再累再倦,只要何哲出现,终文光的眼神仿佛瞬间放起光。
可能这就是真的爱一个人的样子吧。
“其实他啊,不是左撇子。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还又是没事吐槽他,明明是个左撇子却一点也不懂浪漫。我也知道说左撇子浪漫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其实就只是想和他多说说话,没别的。”
“他一开始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后来有一天我特别坏,骗他喝了两口失.身.酒,就那种喝着像饮料一样,但是一罐下去能撂倒人的那种酒。我就没敢让他多喝,就两口,谁成想他酒量能那么差,直接就醉了。”
“难怪何哲平时滴酒不沾。”治疗师笑。
“是啊,你是不知道,他一醉吧,整个人就像呆滞了一样,特别萌,问什么说什么,说的都是实话。我当时也觉得趁这种时候打听他的隐私不好,所以就问了些无关紧要压根没有什么答案的问题,类似乎‘为什么你个左撇子一点也不浪漫啊’之类的话。”
“那会儿他跟我说,他不是左撇子。说他小时候别的不行,就是挺擅长挨打的。基本上每次他爸打他,他都能躲得七七八八,但是为了让他爸解气,还是会挨几脚在屁股上,不疼不痒的,没出过什么事情。可是九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他衣服不够穿就给冻感冒了,人一病反应就有点跟不上,他爸拿脚踹他,他下意识拿右臂挡,一下胳膊就折了。”
“折了也不敢去看医生,也看不起,他就拿了个小树棍往胳膊上绑了绑,最后胳膊接上了,但是可能没长好,再用右手写字吃饭总是不大顺心,所以渐渐的什么事情都用左手做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特别平静,仿佛在说小时候隔壁家的小孩玩捉迷藏跑掉了一只鞋一样。这还没完,后面又拉着我手和颜悦色地跟我说了一通,因为一个人的惯用手而给人贴标签的行为是不好的哦,还有什么,虽然这样不好,但是如果我真想研究一下左撇子和更浪漫之间的关系,那我们一起可以先对浪漫这个词下一个较为明确的定义。”
“为什么啊……”终文光抓着胸口的衣服,整个人缩成一团,“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要经受这些?不是说小时候受到过虐待的人,长大之后可能会成为家暴者么,为什么不变成那样的人?骂我打我,像他爸一样一脚踹折我的胳膊,只要他高兴,我都能承受,可是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忍着,要……离开我呢……”
治疗师却看到的是另一个层面。通过终文光的只字片语,他了解到何哲有着一个非常糟糕的原生家庭,并且他看过何哲的一些记录,知道何哲在基因上的确患病率比大众要高很多倍。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何哲和终文光已经确定关系,何哲心态方面调整的都差不多的时候再次复发。
爱情这种东西既是盔甲也是软肋,一个人的时候何哲可以刀枪不入地把状态调整得很好,但是两个人的时候,伴侣一句质疑话,一个怀疑的眼神,都可能再次将何哲推向深渊。
“头儿啊,有一句话我得问一下,你对何哲说过什么气话吗?何哲这次病发,总得有点什么契机才是。”
“没有,从来没有。”终文光想都不用想就回答道,“我们吵过一些架,但是我觉得不会说伤他的话。只是有一次,他突然问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让我不开心了,我俩当时为了点小事吵架,我正在气头上,也不过说了句‘你一定要在我生气的时候问这个吗?’估计这是最重的一句话了。”
治疗师又想了想,“那是什么一个契机,何哲突然想让你管理公司呢?”
“这个么,其实我也不大确定。当时公司还是何哲在管的时候,来过一个青年才干,事业有成人模狗样的,要投资这个项目,我也跟着去和这个投资者聊过几句,当时就觉得他看何哲的眼神不对,绝对有企图,我就盯着对方多看了几眼。”
“结果何哲那个傻子觉得我和那投资者合眼缘,说以后和那个人谈什么我去就行了,他就不出现了。我当时就觉得那感情好啊,这不从根源上杜绝了那个投资者第三者插足,所以我表现的也挺积极,项目谈得特顺畅。可能因为这个何哲觉得我方方面面都还不错,能替他管好公司,所以他就把公司交给我,自己去当甩手掌柜的了。”
治疗师知道那个投资者,本地有名的青年才俊,有颜有钱有脑子,在网上还挺火的,路人缘很不错。
最主要的是,在公司呆的最久的开发师,曾经和他八卦过,何哲曾默默看向终文光和投资者谈话房间的方向,脸色绝对算不上好。
本来毫无关联的碎片拼凑起来,治疗师似乎窥探到了,何哲复发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主线
何哲醒来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看起来宛若自然醒一般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连一丝迷茫都没有。
“世界出现了问题?”何哲看着还没有缓过神的一众人问道。
“大哥……没觉得哪里不适吗?”
“如果是药剂残留的话,是有一些,”何哲看着治疗师的表情便知对方的疑惑,“毕竟系统就是我开发的,这点排斥反应经历了多少遍了,早就适应了。”
何哲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终文光,皱眉,“如果下次还需要强行唤醒,先唤醒我。不管是系统出现故障,还是治疗过程存在问题,都是围绕着我的问题,文光之前很少躺营养仓,药物反应肯定很强烈,没必要让他受这通罪。”
治疗师心想何哲这是通灵了么,怎么连终文光醒过的事情都知道。
“主要是你刚刚的神情,惊讶中带着一丝疑惑。要不是文光刚刚醒过且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反应,你就不会在我醒来且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带有那么丰富的情绪。”何哲已经有些疲于解释了,“逻辑推理一下,不难理解。你想和我聊什么?”
“不如先聊聊……右手臂的伤?”治疗师装模作样地翻着手里的纸,假装里面真的有体检报告一般。
“小时候家里打的,没钱治,所以没长好,”何哲看着治疗师一本正经地翻白纸,觉得搞笑,“行了,我知道你手里没有我的体检结果,别翻了。”
治疗师讪讪地停止了动作,这人他没法治了。
“你要真的看过我的体验报告,就会知道,我手臂的伤根本不值一提。”何哲漫不经心地活动着右手手腕,“你会用职业操守按压下去对我同情中带着一丝怜悯的情绪,问我身上更惨烈的伤是怎么来的,剖析这样一个伤对我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并以此为突破口,解决想要解决的治疗问题。”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可能性。我喝醉的时候对文光说过手臂上伤的来历,虽然说的时候人不怎么情绪,但是酒醒后我并不会断片。文光方才醒过,所以不难推断他可能已经告诉了你。相比我其他的伤来讲,手臂的伤你是最能确定背后故事的,并且能判断出我的回答是否在撒谎,所以你选择这个伤做开头,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问题出在你翻看手里的东西时,眼神是飘忽的。也就是说你只是在‘翻’而已,没有在‘看’。我每次看自己的报告都饶有兴趣,你作为一名治疗师反应却很平淡,不奇怪吗?”
治疗师放弃和何哲走常规套路,单刀直入,“那不如和我聊聊,复发的契机,也好在后面的世界对症下药。”
“契机么……其实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契机,只是我这样一个人,复发是早晚的事情。”
何哲其实很累了。站上那个楼顶前,本来就被病痛折磨了很久;被救下来,又无缝对接地进世界做治疗,半路还被强行唤醒做自我剖析,讲心路历程。
“我说,”何哲揉了揉太阳穴,“好歹我也是个自杀未.遂.没多久的病人,这么折腾我,你们良心不会痛么。”
“大哥想要休息的话,我们随时可以中断治疗过程的。”
“不需要。”何哲果断地否决了,“你直接告诉我,我在世界里又干了什么吧,劳你们费着心思这么大动干戈。”
何哲喝着柠檬水听完了全程,心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语,“我有记忆的时候生病受伤都是能忍则忍,忍不了就去跳楼,你们指望我没记忆的时候,突然性格大变,抱病喊痛起来?”
“所以,”治疗师理直气壮,“我们要把大哥你叫醒,解决这个问题啊。”
“我这个人,在原生家庭中被养成了两个信仰。一,永远不要示弱,否则会招来更多的毒打。二,没有人真正爱我,不论我表现得多么完美。”何哲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点很好理解,第二点当时也是受到了大背景的荼毒,什么父爱如山之类的。小孩子么,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自己,也还是相信父母是爱自己的,被打被骂可能只是自己还做得不够好。可是当我发现无论我变得多么优秀也无法得到家里人的一句认同的时候,出于自我保护,我选择去相信第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