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这样讲,话语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夏亦还是静静地伏在夏父背上,瞬间像是穿越了无尽时光。
年少的他一脸不耐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帮他拎著书包的父亲。
父亲几次想走上前来和他并行,他都加快脚步拉开距离。
后来当他孤单地躺在沙发上,凝视着柜子上的黑白遗照时,总会想着,若能有机会再和父亲并肩同行,他一定要牵着父亲的手不放,还要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直到夏母都在旁边笑了起来,夏亦才松开夏父,站直了身。
“这位仙长可是亦儿的岐山同门?”夏父转头面向顾文逐,一脸热情的笑容。
只见顾文逐一身岐山门派服,俊朗挺拔,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夏父肃然起敬,接着就想拱手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顾文逐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托住了夏父的双手。
夏亦这才想起还没给父母做介绍,于是带着几分羞赧小声道:“爹,娘,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子,也是你们的儿媳妇,顾文逐。”
“什么?”夏父夏母怀疑自己听错了,狐疑地对视一眼,再齐齐发问。
“我之前没来得及给家里带信,我在岐山成亲了,这是我娘子,叫顾文逐。”夏亦略略提高了声音,“我这次回家,除了看爹娘,也是想把他介绍给你们。”
这段话说得清晰明白,夏父夏母都听清了。
听是听清了,可这话连起来怎么就不大明白?成亲?娘子?和这个男人?
而顾文逐此时也上前一步,一揖到底,朗声说道:“小婿顾文逐,见过父亲母亲大人,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
“可,可这是男的啊。”夏母失声脱口而出。
眼见夏父夏母的脸色剧变,夏亦心道一声糟糕。
这是在种田世界待久了,已经习惯那里的全世界搞基。
这突然来到修仙界,也理所当然地把顾文逐带了回家,竟然忘记这边是不同的。
夏母还在呆呆发怔,看看顾文逐又看看夏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那是个长得像男人的姑娘吗?可实在是不像啊,更别说脸上隐隐还有剃光的胡茬印。
夏父毕竟为官多年,也从同僚那里听说过不少风月之事。知晓如今盛行南风,很多官宦显贵都会私下里养几个小倌。
可那是玩物,是难上台面之事,人家养小倌也都是私下里玩玩,图个新鲜。到后面该娶亲该干嘛各不相干。
像夏亦这样,光明正大地带个男人回家,还说自己已经和这男人成了亲,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你被岐山派掌门瞧中,要收你为弟子,我们本来不答应,可你拗着性子死活都要去。去就去吧,儿大不由娘,娘也不想耽搁了你前程。可你,你才学了这么些时日,就带个男人回来说你已经成了亲?”夏母的眼泪簌簌往外淌,泣不成声地指责道。
夏亦此时百口莫辩。
他既不能说我也许并不是你们真正的儿子,可能只是个冒牌货。你们那真儿子在我穿过来的时候就仿佛人间蒸发掉了。
我就是太想我父母了,就想把你们当做亲生爹娘。
也不能说我是从种田世界穿过来的,其实我和逐哥在那边已经合法扯了结婚证。
我们这段婚姻是受当地法律和舆论保护的。
夏亦眼见夏父脸色发白,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眼睛在院子四处梭巡,心里便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这熟悉的架势一看就是在找棍棒笤帚,和原世界每次被老师打电话告状后一模一样。
夏亦慌不择路,一头钻到顾文逐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口里大叫,“逐哥救命,我爹他要揍我。”
顾文逐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连忙对着夏父说道:“父亲大人,是我们不懂事,没有禀告双亲就擅自成婚。可那也是有苦衷的,还请父亲大人原谅我们一次。”
原谅?还想原谅?可以,先休了你这个男狐狸精。
还有,谁特么是你的父亲大人。
眼看夏父哆嗦着嘴唇,用手指着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文逐一揖到地。
起身后情真意切说道:“父亲大人,您先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体。虽然我俩不告而婚,但我保证,一定会一辈子对小亦好,父亲母亲把小亦交给我,这点请你们放心。”
“两位大人可要硬硬朗朗的,等着过两年,抱上我和小亦给你们生的大外孙。”
“老爷!”随着夏母的一声惊叫,就见夏父身子往后一仰,竟是厥了过去。
第52章
夜里, 顾文逐怔怔地一个人坐在房间, 安静地等着夏亦。
下午时候, 整个知府府邸里一片大乱,夏父晕厥后他连忙伸出手把人扶住,却被哭泣的夏母一把推开, 只和夏亦一起将人扶进了房。
而自己就愣愣地站在院中,看着下人们从身边急急忙忙擦身而过,不时撞到他肩膀,说一声让让。
最后他便退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茫然无措地站着,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夏亦让下人将他送到原身以前居住的房间后,便要匆忙离开,准备去陪还未醒的夏父。
当顾文逐提出一同去陪伺的时候, 夏亦虽然没有明着拒绝, 但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顾文逐立即理解地说:“那你一个人去吧,小心点别惹老人家再生气。”
夏亦瞧着他漆黑眼眸里的惶然, 心里一软,很想留下安抚一番,但想想尚还躺着的夏父, 只得在他脸上亲了亲, 柔声说道:“没事, 别担心,我等会就回来,你先等着我。”
顾文逐连忙点头,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夏亦关门的一瞬间,见到顾文逐站在屋内正望着自己。
逆着光,五官的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窝高耸的眉峰,眼眸是极致的黑色,像一泓深潭。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夏亦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是紧张不安的。
他受伤了。
夏亦想到这点,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猛然抽痛。
他踌躇了一下,像是作出什么决定,又推开了门,“和我一起去吗?去和父亲好好说说。”
话音刚落,本还呆呆站在房内的顾文逐,双眼瞬时亮了起来。
夏亦走了进去,搂住他劲瘦的腰,把头轻轻搁在肩上,“逐哥,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是不允许在一起的。”
“男人和男人?可你不是男人,你是哥儿。”顾文逐喃喃道,声音带着迷惑。
夏亦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这个世界没有哥儿,只有男人和女人。所以爹娘听到我们成亲后才会那么生气。”
“逐哥,不是你的原因,不是你哪里不好。明白吗?”
顾文逐先是一阵愣怔,“原来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或者哪里不够好,才让你父亲不满意的?”
“是的。”夏亦重重点头。
“而是这个世界没有哥儿,你在世人眼里也是个男人,所以他们不允许我们成亲?”
“对。”夏亦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再次点头。
顾文逐渐渐表情放松,唇角慢慢牵起,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看上去干净澄澈,“那我们一起去见爹娘,我会努力让他们接受我的。”
“走吧,一起去。”夏亦牵起他的手,那掌心温暖干燥,让他心里瞬间安定了下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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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母坐在床头,轻轻按着夏父的太阳穴,有句没句地说着话。
夏父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地听着。
当夏亦推开房门时,夏父听到门响,立刻睁眼看去。
见到夏亦和顾文逐两人都走了进来,又扭过头闭上了眼。
夏亦走过去坐在床头,慢慢地牵起父亲搭在被子上的手,握在了掌心。
“爹,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所以才这么生气。”
“虽然爹和娘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我心里都知道,你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能一直陪着我、爱护我,和和美美地过完这辈子。”
“那个人我已经遇到了,就是逐哥。孩儿不孝,经常惹爹娘生气,让你们为我操劳担忧。我好想以后能一直听你们话,不让你们再为我伤心。可是爹娘,除了这一次。”
“因为离开逐哥,我就会一辈子伤心,一辈子再也不会快活。”
顾文逐此时也走前两步,袍角一撩,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父亲大人,我待小亦之心天地可鉴。今生今世,不管发生什么,我必爱他护他让他幸福。终生都不会与他分离,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手。”
“请父亲母亲放心把小亦交给我。”
夏父还是一声不吭,闭着眼躺在那里。
但是呼吸却明显粗重起来,眼角濡湿,嘴唇轻微颤抖着。
夏母已经啜泣出声,拿根帕子捂住了嘴,过了一会才开口,语气无奈而苦涩,“老爷,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夏亦从小性子就执拗,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何苦气坏了自己身子,又让他生怨怼之情,伤了父子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