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覆三千年 (柳柳柳柳柳)
- 类型:穿越重生
- 作者:柳柳柳柳柳
- 入库:04.10
高乔却已经大步往池塘走去。
一到了水塘,几个自己房里的小厮还在水边的低岸上清理污渍。
高乔问了其中一个奴仆,说是洛子他娘已经被抬到杂物间,只等明日将尸体运往乱葬岗。
杂物间里,黑漆漆的,有些恐怖。高乔拿开一条脏污的抹布,底下就露出了一张青白的面孔。
“之前去你房间要给你小猴子的长命锁。可惜我那时没给出手。现在,终于能还给你了。”
一把劣银制的链子被高乔轻轻塞到了尸体的手中。那手滑腻而冰冷,一点也不像活人的肢体。
——为什么呢?
高乔想到。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为什么她要寻死。
——因为没有她可留恋的世间物。
高乔走出杂物间。他踱着小碎步,在渐渐洒满月辉的地面上左右摇摆前进。他的半截身子无知无觉,好像已经惊吓过了度,脑子里的指令无法完整传达给四肢。
高乔望着再度展现在眼前的小池塘。原来出了停尸间,没几步路就是这段小水沟了。李婶这人死前是不是还精细地打算过,生怕麻烦了府里的人。
水里倒映着夜空中的星星点点。一颗石头轻飘飘地被抛出去,打破了这静谧的湖面。
这,安静的,却会噬人的,一滩湖。
☆、第 15 章
高将军当然对府内的波涛汹涌有所察觉。
他几次想跟宰相探探底,都被委婉地回绝了。而自己那个闯祸儿子,更是闷声打不出个屁来。这段时间愈发乖张,高乔的明细连身边小厮也交不出底。
但辗转打点了宰相旁边一个人后得知,宰相那天回府心情极好。
“应当无碍……吧。”
高恒远皱了一下眉头。
他还没有蠢到凭几两银子就可以刺探宰相的口实。但是人家既然愿意让人给自己发出这样的消息,想必也不是执拗于此事之人。
第二天,大街小巷中流传着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
继麒麟瓜地的两个男丁先后亡故,其女主人今晨被人发现死在他们乡下的瓜田里。
尸体旁边是乡众们眼熟的农妇的常服,而尸体只剩下一张女人的脸,依稀可辨生前的模样。要不是她幼时交好的妇人惊呼出来,大家还不晓得这人是甚。
头部以下的身体组织皆被切割成细碎而不均等的小块。远远看过去,竟有一种残忍的精细的美感。
这桩命案极大地丰富了村民单调的农耕生活。但是对于某些受牵连的人来说,这个离奇的事情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尚书前脚刚被放出大理寺,人都已经稳稳地坐在回程的坐垫上了,却后脚大理寺人急急忙忙追出来,直道此事还有疑点,硬是“请”回了尚书大人。
尚书被押回了牢房。这次,却不似之前牢狱的小打小闹,反而加紧了对尚书大人的看押,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名头出入牢房。
谁知此时一张手掌大的纸条穿过了木栅栏。上面贴心地详细叙述了尚书可能不知晓的有关农地的点点滴滴,也包含了今早发现的女尸。
尚书看这行云流水般的字迹,轻易就想到了自家的聪慧女儿蔡伊楠。
寥寥几眼扫完字条,尚书抱怨道:“飞来横祸飞来横祸啊!宰相!你可真是要置我于死地!以前说好的都不算数了嘛……”却忽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细细的脚步声远远离开。
御书房里,宰相一个人郁闷地想到:是谁有这等嫌疑,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乡村野妇?又有怎么样的血海深仇,在人死后还要碎她的尸,扒她的皮?是为了引起民意躁动吗?
怪不得宰相有这样的联想。
这民间的不满堆积久了,大大小小的□□常有。明显地,近几年规模和声势愈演愈烈。
西南的地区暴动还未镇压,不少前锋反贼已经在京都附近徘徊,打探消息。无论是他们欲用这时事鼓动人心,营造皇室的不加重视乃至罔顾人命,还是根本就是他们制造了这后续的热点事件,为了栽赃朝廷官员,丰富他们“贵民重民”的旗号,都很有可能对大长朝造成坊间的舆论威胁。
这些曾经的市井出生的村野夫们,用自己叛乱的经历非常切实地体会到了:当压迫到了极点,兔子也会咬人!
即使压迫难以发觉,他们也要让民众惶恐地发现,压迫无处不在,大长朝在一日,便如影随形一天!
宰相所担心的,就是这次与皇帝官员颇有牵扯的血腥杀人案,很有可能会成为又一部分造反者们举大旗的由头。
——这可不行。大长朝这块肥肉,要由我拆吃入腹!
皇帝看了一眼宰相的眼色,慢吞吞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上呈?宰相,你莫不是比朕还老眼昏花了吧?”
宰相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这桩命案处处透着奇怪……在我和你谈话过程中,我派了不少人手去阻止流言扩散。可是非但没有遏制,反而随着不明势力的加入传播迅猛……若是平常人看来,像是尚书不满农户给他遭灾,不仅灭人满门还整人般将死人碎尸万段……”
皇帝点点头,笑道:“不错……所以朕才命人赶紧又收押了尚书。毕竟,朕又不能关你!”
宰相看了皇帝一眼,又道:“臣不认为尚书有这样的气魄去干一件无利可图的事情。更有可能……亦或是仇视皇室的人故意煽动民意做出的。但……尚书不能死,民愤不能息……皇上,去年以东洪灾,以西瘟疫,难民往京都来,一路上饿殍满地。有血气却涉世不深的民众,遭别有用心之人撺掇,心生埋怨,很容易干出傻事……着眼虽小,却事关大长朝倾覆与否的大事,请慎重!”
皇帝尤不喜尚书这谈论国家分崩的语气。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无用的昏君似的。
他接位以来至今,举国上下已颓败又数十年。先皇在世时没料到自己会匆忙去世,之前也未定下合心的继承人,只是临死前对他委托重任。这一仓促,使得皇帝的执政能力和心态还没有完善就被匆匆推上了帝位。
皇帝刚即位时也曾有心壮大国家。年轻的他试图改革利民,却被朝臣们驳斥,自己的亲兄弟更是冲在前头对自己一通数落。皇帝疲惫不堪,不破则不立,于是暗地里清算了自己的手足胞弟们,尽力推进革新。
皇帝求变心切,只可惜才思有限,可用之人寥寥。再加上天不遂人愿,天灾荒年接连不断,改革没有适时的土壤,很快就夭折了。
朝野上下一片默然,不去触皇帝的霉头。尽管如此,不少隐晦地埋怨皇帝无才无德还瞎折腾的奏章像雪花一样飘到了御用案张上。
皇帝陷入了一种深切的自我怀疑当中。与此同时,他后知后觉地,竟被自己残杀手足的梦魇纠缠住了。更令他难安的是,有时先皇入梦来,叱骂自己的无能和残忍。
此后,皇帝厌烦了这代表着荣光和困顿的皇位,也没甚心思在改国强民的路上钻研。他回归了贪好享乐的做帝王前的生活,也不想考虑以后这烂摊子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堆无人理睬的垃圾。
他蒙蔽了自己,捂起耳朵,装作听不见外面的骂声,自然也装作听不见四面八方迭起的起义的呐喊声。
皇帝显然对这桩小事引发的飓风效应始料未及。他故作沉思道:“何至于此……尚书不能死……你找个替罪羊,以息民愤。”
宰相道:“那便听皇帝您的。我着人去办!……如此,皇上,你让尚书发一份罪己书,再罚俸一年,处死尚书府那些个与农户有牵扯的奴仆,也算是间接的以命抵命了。”
皇帝嘱咐道:“别出错。朕一日是君,你就一日是臣。我不让你动的,你想也不要想!”
宰相道:“乃父事农一辈子,尚且知道四个字财不外露。臣做官也一样。行官者宜低调行事,忌一家独大。皇帝您铁了心要扶我的政敌,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皇帝懒懒地瞥了宰相一眼。执政者中,制衡者为上。
宰相退出去,一张白玉似的脸上却翘起了一抹轻笑。皇帝扶持自己政敌的行为并没有给他任何打击,相反,他的计划出奇的顺利。
几年前,朝臣们对宰相这个近臣的势力感到非常惶恐。在那时的朝官们眼中,皇帝大权旁落,自己犹若未知,还给世人口里的“奸相”推波助澜。
那时起,宰相就有了竖一个仇我的靶子的想法,让朝臣的积怨有个出口。
正是因为尚书是他亲手扶起来的。所以朝堂之上,并无敌我,全是友人。即便尚书有心憋着劲儿给自己使坏,宰相他照样无所畏惧——除了他,世上所有人,处处皆是破绽。
……
尚书的处置方案下来了。这次尚书顺利回了府,带回了一些惩戒,按旨意利落发配了几个有干系的仆人,就洗漱一番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怀里的纸条掉出来。尚书蹲下一看,是那张牢狱里有人送来的字条。看那娟头小字,尚书老迈的脸上爬上了一丝微笑。
尚书府二小姐被刚回来的老爷急急叫过去。仆人们还以为二小姐犯了什么错,毕竟尚书一回府就大动干戈,死了几个仆人不说,剩下的一众人月钱被大大削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