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冥语气淡淡:“这些年,要不是我撑起这个家,你和你娘早就饿死千百次了。你们如今能富足地活着,全都仰赖我的庇护。你要与我算账是吗?那好,你坐下,我们慢慢算。”
池诚:“……”
他不敢坐下,他知道这笔账算不清。
池冥曲起指关节敲击桌面,冷酷地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池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你留洋的钱从哪里来?你购买锦衣华服的钱从哪里来?你大宴宾客的钱从哪里来?你豢养女人的钱从哪里来?你清闲多金的工作从哪里来?你身边阿谀奉承的狐朋狗友从哪里来?”
池冥抬起头,逼视池诚,缓缓问道:“没有我池冥,你算什么东西?”
池诚露出屈辱的表情,却迟迟不敢说出与大帅府彻底决裂的话。他太明白池家二少的身份能为自己带来多少便利。
池冥又问:“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叫板?”
池诚低下头,把嘴唇咬出了鲜血。
池冥指着门口勒令:“你给我滚出去。”
池诚立刻便滚了。
“噗嗤!”庄流云喷笑了一声,然后慌忙捂住嘴。
池冥淡淡瞥她一眼,并不生气。池父很看重嫡庶之分,从小便把两个儿子分开教养,所以池冥与池诚本就没什么感情。
餐厅里安静下来,唯有小橘嗷呜嗷呜啃小鱼干的声音。
庄理又往地上扔了一个小鱼干,然后拿起调羹,舀了一颗肉丸子,稳稳当当地送到池冥唇边。
“他刚才没吃饱,我得喂喂他。”庄理在心中说道。
7480讥笑道:“主人,说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
池冥却愣住了,片刻之后哑声询问:“小宝,你是在给哥哥喂饭吗?你知道哥哥没吃饱?”
庄理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池冥立刻把肉丸子吃进嘴里,眼角眉梢挂满喜悦。
庄理等他吞掉肉丸子便又舀了一勺鸡蛋羹,再次喂过去。
池冥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只觉得这桌饭菜越嚼越香。
给弟弟喂了几年饭也没得到过这种待遇的庄流云彻底酸了。她哀怨地说道:“小宝都没给姐姐喂过饭。”
池冥一边揉着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一边问:“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喂饭?”
“是啊。”庄流云噘了噘嘴。
池冥抑制不住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对少年而言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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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宣廷紧赶慢赶地抵达保定,在庄家老仆的帮助下追缴被庄聪挥霍出去的财产。
“庄小姐的绣画少了一幅,我需要你好好想想它在哪里。”陈宣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周围站着一圈拿枪的士兵,脚边跪着鼻青脸肿的庄聪。
庄聪哭哭啼啼地说道:“长官,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从来没动过小妹的绣画,真的。您放过我吧,我知错了!我给您磕头还不行吗?”
他砰砰砰地磕头,很快就把自己弄得满脸是血。
陈宣廷用食指和中指撑着自己的额头,冷眼看着庄聪的表演。
把庄家里里外外搜了很多遍的几名士兵兴匆匆地跑过来,捧着一幅满是污迹的绣画说道:“找到了,这幅画被他们家的下人拿去铺麻将桌了。我们还找到一张庄小姐的婚书,您看看。”
陈宣廷连忙站起来,急走两步去接绣画,看清上面的污渍和烟头烫出的几个黑洞,本就阴鸷的眼瞳立刻漫出煞气,快速读完那张由庄聪单方面拟定的婚书,面容更是一片森冷。
这人竟然把庄小姐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前清老太监!这太监去年才打死了自己刚过门的妻子,因此还上了报纸。
陈宣廷收起绣画,撕毁婚书,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对准庄聪的面门就是狠狠一脚。
庄聪鼻骨断裂,鲜血迸溅,满地翻滚。
陈宣廷大步追过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一次又一次踢踹庄聪的腹部。
庄聪起初还捂着肚子大声哀嚎,到后面气息已渐渐弱了下去,陈宣廷却始终不曾罢手。他全然没把人命放在眼里。
他是情报官,说白了就是特务头子。杀人如麻、嗜血狠辣才是他的真面目。
第233章 我姐是被登报离婚的糟糠妻(我的姐姐是糟糠妻)
池诚追着管家出去了,两人前后脚抵达报馆,在主编的办公室里僵持不下。
“刘伯,我哥只是说的气话,你把这条消息登出去,以后我们兄弟俩和好如初,你就里外不是人了。”池诚威胁道。
管家也有同样的顾虑,脸上不由露出难色。
主编拿起电话说道:“这样吧,我给大帅打个电话问问清楚。”
“您打,您打,我等着您的消息。”管家暗松了一口气。
池诚满怀期待地看向话筒。
电话接通了,池冥斩钉截铁地说道:“登吧,我从来不开玩笑。以后我是我,池诚是池诚,他的烂摊子我一概不负责收拾。”
“好的,我明白了,明天我们就把消息发出去。”主编毕恭毕敬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抬起头,冲池诚无奈地耸肩。
池诚眼前一花,竟觉得天旋地转。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就是私自与庄流云解除了婚约吗?大哥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他不是喜欢庄流云吗?他应该高兴才对!
池诚想不明白,于是浑浑噩噩地离开报社,走到外面。
天空开始飘雪,来往的行人顶着寒风往各自的目的地奔跑。拉黄包车的师傅连连摇铃,希望能多揽几桩生意。
路旁的咖啡馆里传来钢琴演奏的声音,二楼的雅间敞开一扇窗户,有人站在窗边挥舞手臂大喊:“二少,二少,快上来陪我们玩两把牌!”
二少?哪家的二少?
池诚顺着喊声看过去,这才发现那人竟是自己的好友。
二少是他的标签,也是他全部价值所在。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不再是池府的二少,还会跟他玩吗?还会在大冷的天敞开窗户,热情地邀请他吗?
池诚虽然狂妄,却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不会的。这些人之所以围绕在他身边仅仅是因为他姓池,而上海最有权势的男人是他大哥。
明天之后,当池冥否认了他池家二少的身份,这些人又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呢?他们还会笑得如此真诚吗?
眼前这张笑脸在恍惚中变得扭曲狰狞。池诚连忙收回视线,狼狈地跑远了。
那人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全是莫名其妙。
池诚冒着大雪回到家,翻箱倒柜地收拾值钱的东西。什么名牌手表、貂绒大衣、钻石袖扣、宝石领带夹,全都被他扫进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
他把自己的卧室搜了好几遍,确定一个铜板都没落下才抬着沉重的箱子匆匆走下楼。
路过庄流云的小院时,他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猫,蹲坐在院门口仰头看天。
他嘴巴大张着,伸出舌头,试图接住天空中掉落的雪花。
这原本是一幅很可爱的画面,却激起了池诚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恶意。他知道少年是庄流云的弟弟。
如今自己被赶了出去,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却占据了自己的位置。他身上穿的貂绒大衣,手上戴的钻石腕表,脚下蹬的牛皮鞋,还有微微露出一截的绸缎领口,无不昭示着这一套行头有多么昂贵。
为了讨好庄流云,池冥还真是大方!
池诚越想心情越激愤,却勉强挤出一抹笑,拖着箱子走到少年跟前,指着对面的院子说道:“小傻子,里面有好玩的东西,你想进去看看吗?”
“哪里来的傻逼?”庄理收回凉丝丝的舌头。
“在他眼里你才是傻逼。”7480狗胆包天地回了一句。
庄理:“……”
池诚继续诱哄:“小傻子,去吧,去找你池冥哥哥玩,他就在里面。门口那两个人若是拦你,你就去抢他们手里的枪。枪响的时候像放炮一样,可有趣了。”
庄理深深看了池诚一眼,然后把小橘顶在脑袋上,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池诚抬着箱子飞快远遁,唯恐管家不准他带走这些贵重物品。
他只是心血来潮多说一句罢了,小傻子去也好,不去也罢,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在乎的不是结果,而是宣泄怒气的过程。他知道自己的诱导有可能致使这个小傻子被枪打死,但那又怎样?
他自己又没动手。
庄理并未闯进池冥的院子,而是把小橘放在地上,推了推它的屁股。
小橘也与林姨娘一样,拥有在府内畅通无阻的特权,所以它越过两名警卫员,呲溜一声钻了进去。
两名警卫员好笑地看着庄理。
庄理顺着早上林姨娘来的方向慢慢朝前走。无需询问仆役他也知道,在这条路上,一定有一个院子是林姨娘的居所。
五分钟后,他看见了一个种满花树,挂着两盏红灯笼,显得十分有烟火气的院子。一个小丫头提着一盆炭火匆匆跑进院门,嘴里嚷嚷着好冷好冷。
庄理并未走进去,而是折断一枝梅花,拿在手里一上一下地甩,并绕着院子慢慢溜跶了一圈。
绕到院子后墙的时候,他遇见一名花匠正在寒风中修建梅花的枝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