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没和温辞说过话。
温辞声线一如既往的清越明朗,如同钢琴黑白键弹奏出的清脆音节,悦耳动听。
“阿宁,帮我画一幅吧。”
秦宁没看他,也没回答,继续画自己的。
温辞慢慢在独人沙发落座,望向落地窗,思绪似乎飘的很远。
接着,他转头看秦宁。
“画一家人。”
闻言,秦宁握笔的手轻顿,但只有短短一秒。
温辞伸手切住他的手腕,再轻轻覆盖他的整只手,虚握着。
他凝视着秦宁,目光真挚,也格外的温柔,藏着春风拂冻枝的柔情。
“阿宁,做我的家人,好么?”
秦宁缓慢抬头看他,动了动脚尖,金色细长的脚链在地板上划拉出声音,无异于打了温辞一耳光。
他根根分明的眼睫遮住眸底情绪,黑眸愈发深邃迷人,这是一双令人沉迷的美丽眼眸。
秦宁放下画笔,说:“你这样一直关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88章
滨城温家。
温奕从公司回到温家别墅, 已近深夜,他进玄关换好拖鞋,直奔二楼, 保姆听闻动静出来,只听一阵沉甸甸的脚步声。
凌乱迅速的步声,将主人的心情显露无疑。
保姆望楼道上看了眼, 大抵明白温大少爷去做什么。
二楼是几间次卧, 温辞少爷在温家居住时, 就住在二楼某间卧室, 自从离开温家,那间次卧一直闲置, 但有一个人偶尔会进去。
保姆收回目光,转身进入杂物间,将清扫整理使用的工具拿出, 摆放在不显眼的位置。
不多时,二楼传出巨大的响音,阵阵哗啦巨响此起彼伏, 从未间歇, 恐怖得令人颤栗。
保姆手抖了几次,神色有些惊惧。
大少爷每次从公司回来,必定要将温辞房间砸个稀巴烂,甚至不许过度收拾,只许扫地。
她上去看过一次, 满室狼藉, 摆件物品被大少爷乱砸一通,连下脚地都没有。
大少爷憎恶怨恨温辞这事儿,大家早就知道, 从前温先生在世,大少爷勉强能维持面上的和谐,现在温先生一走,大少爷装都懒得装。
保姆暗自叹气。
而二楼某间次卧。
温奕背靠窗台坐着,身后是浓黑如墨的深夜,他脸色阴沉沉的,眼下青黑,整个人相当颓废糟糕。
他烦躁地抽烟,心情被公司一堆破事糟蹋透顶。
“妈的,温辞那个贱种。”
他低声咒骂,将未熄的烟蒂扔在瓷砖地面。
鞋底狠狠碾灭,那股发狠的劲儿跟踩死什么人般,表情极度怨恨。
温辞那贱种临走时,居然检举温氏漏/税偷/税。
这他妈不是重点,他竟敢下套钻空子,雇佣职业诈骗犯,让温氏投资莫须有的政/府项目,损失上亿,如今温氏拆东墙补西墙,资金已经无法周转,濒临破产。
想到这里,温奕抬起左腿,狠踹一脚温辞的床垫,在雪白的被褥踩下脚印。
他用力过猛,却忘记自己左脚是义肢,狠力一脚下去,心头是爽快,可身体也没少受罪,截至部位登时疼得他五官扭曲。
嘶嘶吸着凉气,他良久才缓过来,脸色依旧阴测测的。
温奕松开领带,长舒一口气,摸出手机,拨通某个跨国号码。
很快,那方接通。
温奕拿着烟盒,抖出一根香烟,慢慢夹在指间,回应那方。
通话那端说了一段话,温奕漠然听着,直至对方截断话音,他慢慢回复那方。
“钱我会按时打过去,我只有一个要求……”
温奕嘴角扬起疯狂又可怕的冷笑。
“让他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
那天秦宁提出的问题,温辞没有回答。
温辞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秦宁这里,每天只有送餐的马来西亚籍女孩跟秦宁鸡同鸭讲,两人不在同一条线的沟通着。
直到某天,女孩在送餐时,偷偷在早滴藏了一张折叠纸条,秦宁一眼扫见,却没说什么。
等她端着餐盘离开,秦宁握紧纸条进入盥洗室,他心脏狂跳,有一丝心悸,不疼。
秦宁将门反锁,迅速展开纸条,看清上面的内容,他眉眼舒展,不禁抿起唇角微微一笑。
纸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
等我,季留。
他就知道季应闲不会有事。
秦宁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让他能舒出一口气,不必再担心。
他低头再看纸条上的字,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尤其是笔锋起头那一笔,意外的熟悉。
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指腹轻轻摩挲上面那行钢笔字,字迹洒脱,龙飞凤舞,行楷中隐隐带着个人特色。
这种字体,他似乎在梦里见过。
好像是……
秦宁脑海中有一簇火光猛地擦亮,照清笼着薄雾的朦胧记忆,也让那张混着血渍的可怜脸庞渐渐明晰。
是他。
那个频繁出现噩梦中的少年。
难道季应闲和那个少年之间,有什么联系?
秦宁正沉思这个问题,忽听外面传来门锁旋拧的声音,他迅速将纸条碾成团,冲入下水管道。
做完这事,盥洗室被敲响。
“阿宁,你在做什么?”
秦宁脊背猛然一怔,短短瞬间,他立刻恢复往日神色,慢慢打开门。
温辞清俊的脸庞闯入视野。
秦宁神色平淡,“你怎么进来的?”
温辞轻柔的笑了笑,“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秦宁盯着他看了几秒,温辞神态自若,丝毫不改。
对方来做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秦宁并未戳破他,绕开温辞从盥洗室出去,温辞则轻描淡写地扫视室内,目光在马桶那方停顿一瞬,继而合拢盥洗室的门。
秦宁没理他,温辞没在意,坐在茶几边给秦宁削了几样水果,耐心切成小块递过去。
“尝尝,很甜。”
秦宁接过,顾自慢慢吃着。
他吃得很慢,时不时用铅笔在画稿改动,照旧没理温辞。
温辞坐了片刻,就出去。
秦宁在他离开后,松了口气,但同时心也微微收紧。
温辞来得格外快速,恐怕这间卧室有监控摄像头,否则他不会来得这么快。
秦宁故作镇定地逡巡室内,但他反侦查能力不强,没有找出摄像头的具体位置。
而某个藏在暗处的摄像头将他的举止,实时专送到温辞面前。
温辞观看全程,不禁低声一笑。
有时候阿宁真是可爱得有些超乎预期。
他耐心将视频保存,转而站起身,看着身后被彪形大汉领过来的女孩。
温辞眉眼如画,淡淡微笑时很有亲和力,格外温柔。
“你给他塞了什么?”
女孩眼神闪烁,以马来语回应,“没、没什么,我没给他塞过东西。”
温辞具有很强的语言天赋,在马来西亚学习传统乐器沙贝琴时,他专门学习马来语,又在马来西亚呆过两年,能与当地人无障碍交流。
女孩说的什么,他很清楚。
温辞用马来语回应,“撒谎的孩子不能再留在他身边。”
女孩面露惧意,极力反驳。
“先生,我真的没有给秦先生任何东西,请你不要开除我,拜托了,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温辞柔和一笑,却没有再理会她。
魁梧大汉理解温辞的意思,将她带了下去。
第二天来人送餐,秦宁发现送餐食的人不是往常的女孩,换成一个更小的孩子,是个哑巴。
对方不会说话,甚至不敢跟秦宁搭话。
他放下午餐,匆匆离开。
秦宁轻抿着唇,眼睫垂落,明白温辞这是什么意思。
又过了几天,温辞忽然到来,他似乎有些疲倦,进房间时,眉宇间透露着一丝疲惫。
秦宁看着他对自己温柔的微笑,依然无动于衷。
温辞太让人捉摸不透,心思深重,秦宁本能的不喜欢接近他。
温辞轻轻一笑,“阿宁,想出去散步么?我带你出去。”
秦宁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干脆任由他安排,跟他离开这间呆快一个月的卧室。
室外温度很高,从空调房出去,秦宁适应了一会儿,勉强能接受。
他对紫外线过敏,温辞说的带他散步,也只是在室外走廊游荡,走廊两侧绿树成荫,遮挡烈日,隔绝大部分紫外线。
温辞在出门前,解开秦宁脚腕的金属链,方便他行走。
烈日当空,秦宁自然不会作死逃跑,否则没离开这个片区,他大概就能起满身红疹子。
温辞也知道秦宁的顾忌,这才放心带他出来。
秦宁体能很差,两人走了没多久,他便感到疲倦,整个人都发着软,温辞让人给秦宁抬来躺椅。
秦宁舒舒服服的躺上去小憩,温辞则坐在旁边处理什么文件,似乎非常忙碌。
*
远在车道。
一辆黑色汽车在行车道疾驰,速度特别快。
刘助理坐在前排,不停刷新收到的定位信息,车辆也跟着导航出来的路线一路前行。
季应闲抬眸看刘助理,眉心紧皱,“刘勋,这么长时间,没有具体到准确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