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喊了他一声。
季应闲转眸看着秦宁, 短短一瞬,他又看向画布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落款风格。
他闭了闭眼,沉沉吸气,问:“这签名也是临摹的?”
秦宁如旧微笑,“我在网上找签名网站设计的, 怎么了?”
季应闲神色恍惚地后退半步, 又看了眼那行签名。
分明那么相似,难道真的是巧合?
他压下心中重重困惑, 问:“哪个网站?”
秦宁说:“随意找的,难道你也想设计签名么?”
顿了一秒,秦宁拿出手机, 划开锁屏。
“如果你真想设计一个签名,我帮你查查历史记录,或许能找到。”
他打开搜索引擎,准备输入。
季应闲抬手制止道:“不用了。”
说这话时,季应闲眉宇间颇为疲惫,似乎也信了秦宁的说辞。
秦宁放下手机,微笑点头。
季应闲看了眼他造成的满地狼藉,转身去找拖把和扫帚。
秦宁说:“我来吧。”
季应闲没给他,顾自处理。
他很快整理干净,恢复原样,不留一点水渍,若不是屋子里存留一抹水果茶的馨香,全然是先前的模样。
季应闲没有多留,放回拖把与扫帚,就离开了。
秦宁阖门落锁,笑容渐渐淡去。
原地站了一小会儿,他转身到画架坐下,用橡皮擦将落款擦得非常干净,不留一点儿痕迹。
从前的习惯险些让季应闲怀疑,不过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签名?
难道是跟原主笔迹不同?
秦宁心中疑窦丛生。
他转头,从落地窗往楼下看,见季应闲坐上车离开,却没去出口方向,而是朝山顶别墅区开去。
看来季应闲也住这里。
秦宁想起季老爷子那句没说完的话,恐怕是让他有事可以找季应闲,又因两人曾经是未婚夫关系,所以没说后话。
他收回目光时,扫过江对面的石化工厂。
这建筑,他直觉自己见过,可在哪里见过,却记不清了。
秦宁决定明天过去看看。
另一头。
季应闲下车进入别墅玄关,甚至没有换鞋,快步上楼到房间。
他摁开灯具开关,到落地窗边,拿过边柜上的相框。
目光落在相框右下角的签名落款。
字迹洒脱,末尾上挑,勾勒出半个圈。
很像。
秦宁那幅油画底稿的签名,与这幅卡通画的签名像极了。
为什么会那么像?
明明那么相似,可两人年纪却相差十岁,如果那人还活着,现在应该是三十多岁。
这不对。
年龄不对,根本对不上。
季应闲捏紧相框,青筋微凸,指节渐白。
许久,相框被他放下。
他拿手机拨出某个人的电话。
“刘勋,去查一个人。”
*
京城某知名医院。
住院部病房。
温辞手捧扎好的鲜花,慢步走至某间病房,礼貌敲门。
病房内传来极不悦的声音。
“进来。”
他推开门,进入病房。
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人,一见温辞,脸色骤然惊变,抽/起旁边水杯朝着温辞狠狠掷去。
眼见要砸中温辞,他却不以为意地避开,水杯落在瓷砖地面,瞬间碎裂成渣,发出很大的动静。
温奕目眦欲裂,“滚出去!”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看起来状态非常的差,心情更是暴躁至极。
温辞浅浅微笑,“大哥,你刚做完截肢手术,注意身体,别大动肝火。”
闻言,温奕脸色更差了,发狠地抓起床头柜的东西,一股脑朝温辞砸去,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温辞一一避闪开,动作游刃有余。
温奕气得喘不上气,捂住心口猛咳,脸色惨白。
他掩在被褥下的双腿纹丝不动,甚至缺少了一截,两条腿一长一短。
温辞走近边柜,把鲜花放在上面,轻手拨正歪倒的一朵白色雏菊。
他转过身,笑如春风。
“大哥,别动气。”
温奕眼神怨毒地盯住温辞,冷声质问,“是不是你做的?”
温辞一笑,“我不明白大哥指的什么事?”
“车祸。”
温奕沉着脸看他,目光阴毒犹如实质,将洞穿温辞的头颅。
他咬牙切齿道:“这起车祸,是不是你指使人干的!”
“大哥这是病糊涂了,我怎么会蓄意加害你,你车祸时,我眼睛尚未恢复,就连出门,也被你派人盯着哪。”
温辞嗓音淡然,笑容温柔,哪有一丝阴谋诡计在其中。
温奕听了这话,却顿觉毛骨悚然。
他冷冷瞪着温辞,手揪紧被褥,青筋爆凸,嘴唇抖动,俨然气得不行,又无言辩驳。
温辞慢条斯理地在水瓶中插/入鲜花,一手持着几束小雏菊,身姿笔挺,姿态优雅,仿佛在插花课上闲适地表演。
温奕脸色愈来愈沉,低头睨着自己截肢的断腿,眼中阴霾密布,充斥着肃杀怨恨。
车祸中,他随行司机当场毙命,冲撞来的货车司机同样住进重症监护室,能否救过来,都是未知数。
好端端的城市行车道,本不该有货车出行,突然横冲直撞来一辆货车,很难不让人怀疑。
而最可能做这种事的人,就是这个贱种。
温奕揪紧被褥,棉质布料捏出层层褶皱。
温辞侧目扫了眼门口,慢慢靠近病床,坐在木椅上,温和笑着递去一杯水。
“大哥,喝水消气。”
温奕一把挥开水杯,水杯再次被毁,紧接着,他高扬起手,一掌狠狠掴在温辞右脸,打得他偏开头,嘴角沁出血丝。
他怒声道:“你根本不配姓温,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人大力推开。
温父一脸怒容,“温奕!”
温奕仍在气头上,脸色阴冷,没有再动手。
温父快步进来,查看温辞的右脸,见已经肿得很厉害,便让他赶紧去看医生。
温辞应下,淡笑着离开病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尚能听到温父厉声责备的声音。
温辞敛去笑意,指腹轻轻在唇角一擦,抹去那点血渍。
他面无表情地迈步离开。
*
季氏公司。
总裁办公室。
季应闲手握一叠资料,正在仔细阅览,这是刘助理让人连夜查出来的行踪轨迹。
关于秦宁的。
刘助理端着咖啡进来时,季应闲刚翻页,他把咖啡放在办公桌,方便季应闲随手可拿。
他尝试性询问:“季总,怎么突然想起来查秦先生七年前的行踪轨迹?”
闻言,季应闲抬眸看他,没说话。
刘助理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多事,闭上嘴走开。
季应闲问:“王汉城那边记录怎么样了?”
刘助理答:“大概晚点,心理医生会将记录好的电子文档发给我。”
季应闲“嗯”了声,说:“收到后,直接发到我邮箱。”
刘助理点头。
季应闲继续阅览。
秦宁行踪相当简单,七年前他上高中,秦老爷子那会儿还没去世,他基本就是两点一线,学校和秦宅,偶尔会前往医院。
他身体不好,多数在家静养,有家庭医生定时过来为他做基础检查,所以查他的踪迹非常轻松,一夜就足够了。
而七年前那场轰动滨城的绑架案发生时,秦宁正是病发之际,在医院做手术,由季老爷子陪同,病例单也详细记录在册。
简而言之,秦宁与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行踪对不上,年龄更是千差万别。
但季应闲心中的谜团,仍然无法破解。
他扶额沉思了许久,将刘助理喊进办公室。
“安排一下,下班后,去王汉城的住处。”
刘助理纵然不明白他的意图,却也点头听下吩咐。
在下班时间一到,两人便前去王汉城的住所。
王汉城住在滨城某家酒店,季应闲两人见到他时,他诚惶诚恐的看着他俩。
坐飞机那会儿他就意识到这两人是大老板,被安排在豪华酒店后,更切实体会到这点。
他忐忑不安的住了几天,季应闲进入房间,王汉城就拿出皱巴巴的一卷纸币,递到季应闲面前。
“季老板,这……”
季应闲摆摆手,拒绝了他的钱。
刘助理替他解释说:“季总有事需要您帮忙,安排的衣食住行也是我们该做的,您不必担心。”
“事情结束,我们也会护送您回到海城,当然,如果您不想回去,我们也可以为您安排合适的养老院。”
王汉城摸着烟杆,淳朴的笑了笑,“不用不用,多谢你们好意,我年纪大,想在家乡安顿。”
季应闲在沙发落座,示意王汉城也请坐。
王汉城撑着扶手慢吞吞坐下,就听季应闲问了句话。
“你在石化工厂附近当真一个人都没见过么?你仔细想想,包括你进去前,或者离开后。”
王汉城习惯性敲了敲烟杆,抖烟灰,可这会儿他在酒店,没法抽烟,烟瘾使然,让他不禁吞咽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