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渊尊让人给他上了一盘珍果,莫严知道盘中果物不俗,想着这些日子没少受陈生照顾,于是拿起盘子,露出一个阳光爽朗的笑脸,讨好的伸长手臂往陈生那边送了一下。
“给。”
花精见状连忙上前给陈生拿了过去,陈生一脸复杂的注视着自己面前的三盘珍果,顶着京彦“和善”的目光,本着浪费会死的心里,只能默默承受。
不过他接下果子,不表达枢阳尊再三羞辱他的事可以轻易翻页。
而枢阳尊羞辱他,却也被他一再羞辱。
瞧着周围人的目光,枢阳尊按不住火气,在今日不打算跟陈生善了,讥讽陈生:“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本事真不小,是你该有的活法。”
乾渊尊心说不好,枢阳尊为人傲气,一直顺风顺水惯了,如今被一再羞辱,肯定不会罢休。此刻嫉妒与愤怒焚烧着他的理智,他隐隐有些不顾及曲清池,只想将陈生踩在脚下的意思。
陈生并不紧张,他摆弄了一下盘中的珍果,懒洋洋地说:“不知诸君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等众人转过头,他站了起来,手拿着玉杯,悠闲的走到中央处,朗声说:“三千年前郑国公秋猎,途径一县,瞧见玉郎要娶哑女,大呼不解,于是上前问玉郎,‘你相貌堂堂为何看上个哑妇?’,玉郎笑答‘君双目皆在,为何以嘴见人’。郑国公大怒,斥责玉郎,说他君不明人善,玉郎回,不是他不辩是非,而是国公好管是非,说善行恶。”
陈生面朝枢阳尊,“这个故事的后续想来大家都知道,后来玉郎与国公辩论,国公恼怒,杀了玉郎。我听到这个故事其实很想笑,心知什么玉郎哑女登不登对,不过是郑国公自己的见解,不过是郑国公自己看不顺眼。可玉郎的心思与郑国公有什么关系?日后的日子是玉郎与哑女过,又不是让郑国公与哑女在一起,郑国公何必多管闲事。”
“其实哑女卓然与否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其实郑国公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看法,他要他的看法是对的,他要的是旁人的赞同。所以纵使哑女优秀,只要郑国公不喜,哑女就还是不配。”
“其实这个观点很常见,不过是狗眼看人低,自以为是罢了。只因玉郎与哑女是寻常百姓,所以国公才敢说不配,你若对他讲哑女是秦王女,你在看他,看他还敢说一句哑女不是。”陈生言辞犀利:“所以我听了这个故事,我很想笑,我也想问问诸君,是不是世间有个道理,喜欢人只能谋求所需,不能去看人心?而一旦发现对方势弱,是否就可以肆意轻贱旁人?恃强凌弱难不成才是人间真理?”
“怎么,”陈生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难道就因为哑女和玉郎是普通百姓,所以郑国公就可以仗势欺人?怎么!就因哑女是个平凡的人,就不能拥有站在玉郎身旁的底气?”
“若是按照郑国公的做法……”陈生沉下脸,对着枢阳尊的位置用力摔坏手中玉杯,眉眼犀利似暗藏刀锋,咄咄逼人的在玉声响起后说:“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百姓官员随意可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君可杀越人!而你——在其他尊者面前什么都不是,只能任人贬低!”
“如果按照你的做派,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口中的大道理不过是说着好听?其实你心中所想——人以势强,讲什么道理。”陈生说到这忽然笑了,他用低沉慵懒的声音说:“你瞧你,那么轻狂做什么,明明在尊者中——不过是倒数的玩意儿。”
第73章 化龙
说陈生嚣张也好,说陈生冲动也好,可不管想说他什么,在场的人都不能否认他说的是对的。
人性复杂。
世人总是在喊尊重,可又喜欢打着尊重的头名抬着倨傲的态度,肆意妄为的用一张嘴去伤害他人,为的只是自己的一时之快。
静下心想一想,其实生存的食物链一直都在。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在遵循着食物链行动。
如今坐在玉台上的人看不起不能坐在玉台上的人,而坐在玉台上的人又被坐在玉台顶点的人看轻。他们因为骄傲,所以自负;因为自负,所以轻狂。
但陈生从不想去为任何人的轻狂买单,他凭着自己的努力活到现在,没偷没抢,无愧于场上的任何人,为何又要去自卑?为何要觉得自己比他们低上一头?
而那什么都没为他做过的人凭什么看不起他?
他们凭什么以看客的角度对他指手画脚?
是谁给了他们指点他人的权利?
是本心还是嫉妒?
言语冲突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危如累卵。陈生指着枢阳尊的鼻子骂他,骂得痛快,却也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而尊者要想要杀人无需抬手,只需微微牵动神识就能将凡人轻松杀死。
高位上的枢阳尊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如今被陈生指着鼻子骂,自然是怒不可遏,一张俊颜因愤怒而涨红,脸上暴起青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在枢阳尊抬眼的刹那间,一阵热浪朝陈生冲去,一旁的乾渊尊和京彦同时将手放在法器上,神情有几分严肃。
陈生冷冷地眯起眼睛,尚未行动便看到曲清池出现在他身前,抬手挥开了枢阳尊的攻击。
这时,修士们想要看热闹算是来了。
此刻莫严站了起来,京彦将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陈生袖子里的狗翻来覆去,似乎想要冲出去。场上情势一触即发,明显分成了枢阳尊与陈生两派。
枢阳尊冷睨了一眼莫严,虽并未站起,但身上的威压却让在场的修士抬不起头,动弹不得。
“你这是要与本尊为敌是吗?”
枢阳尊一边盯着莫严,一边冷声去问曲清池。
曲清池表情不变,也不答话,也不看他。
枢阳尊黑了脸,这时他若在对曲清池和颜悦色,只会让自己更加丢脸。
想到这点,枢阳尊并未因曲清池挡在陈生面前而对陈生手下留情。他沉着脸,拍了一下桌子,霎时间,莲池震动,从他身后出现一团紫云,云中飞出了一条绿蛟。
绿蛟威风八面,怒瞪的双目好似橙灯,凶猛异常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巨大的身躯带给在场的修士极强的心理压制。
修士微微张开嘴,眼看那泛着光的蛟身在头顶经过,虽未直面,却能感受到绿蛟口中的寒气,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这些年来道路分清,人与妖互不干涉,两方各走一边,寻常修士已经很少能够看到蛟。枢阳尊能驯服绿蛟,其实是一大荣举,只可惜他为人心胸狭隘,让人夸都不想夸他一句。
陈生看到绿蛟不慌不忙,他面无表情地戳了一下曲清池的后腰,略有不耐地说:“一边去。”
曲清池有曲清池要做的事,他要是在这里与枢阳尊动起手,自身的情况肯定瞒不住。
陈生知道曲清池跟他不同,他自认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咸鱼,所以自身暴不暴露只看想与不想,没什么其他问题。但曲清池不行,曲清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虽然他本人未不会在意这点,可陈生仍不想让他前期太浪,想要他稳一些。
曲清池何等聪慧,只需要这一句便明白——
“你有备而来?”
没有说是与不是,陈生垂下眼帘,他确实是有所准备,毕竟前世枢阳尊就来找过他的麻烦,他既然知道这人并非善类,又怎会不做准备。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想枢阳尊出现,毕竟上一世枢阳尊给他和曲清池添了一些麻烦,这些麻烦让他觉得只捅枢阳尊几刀,多多少少差了点意思。
曲清池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剑,心中思绪万千。他明白,如果陈生是毫无准备的遇上了麻烦,那他肯定不会让他走开,他若让他走开,说明他肯定是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而他为何提前做好准备?
曲清池手上动作一顿,心知陈生是个凡人,能有如今的手段已然是常人不及的超凡。不过事情有利有弊,他的本事是不小,但同时也都伴随着一定的风险。而陈生也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他轻易不会出手,以免与鬼怪和修士牵扯太多累及自身。
也可以说,而杀鸡焉用宰牛刀。
陈生能用的都是有些讲究的招式,若用那些本事除去鬼魂小怪,陈生或多或少觉得不值,所以他很少对本事不高的异物动手。如今他提前做好准备,说明他早就知道有个本领不凡的人会来找他麻烦。
而那人是谁似乎是个很明显的答案。
曲清池心里有了计较,他猜出了枢阳尊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他瞧着头顶上方的绿蛟,一边面上情绪不显的收起刀,一边歪着头打量坐上的枢阳尊,眼神淡漠到近乎无情,看着枢阳尊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肉,似乎正在想着如何下刀处理枢阳尊,薄凉到令人心惊。
陈生盯着他的眼睛,有些不安,直到他放下剑坐了回去,陈生才松了一口气。
曲清池坐回原位,京彦见此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法器,好整以暇地看着陈生。乾渊尊等人瞧见曲清池的动作都停下了准备叫停的意思,也都好奇这个凡人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够对付上方绿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