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发现他的赤鸿尊瞬间找到了他,抬手又准备攻击他。
萧疏等人到底是魂体,没有法器在身,对上山河镜根本就没有胜算。
等着镜子手臂来到陈生面前,陈生盯着镜子上无数个自己,突然变得不是那么紧张。
纸人的碎屑在眼前漂浮,手臂攻过来时带起的风吹动额前的碎发。
陈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他看到一把黑色的长剑在镜子上一闪而过,紧张的心情因剑的出现而放松下来。
白光闪过,轻松切开了镜子的五根手指。
“我还以为你不会叫我。”淡色的嘴唇开合几次,曲清池一只手拿着盏目,一只手放在短刃上,在陈生撕毁纸人的那一刻出现在陈生身侧。
面对眼下这一幕,优雅又强势的人来了这里,不慌不忙地拔出腰后那把短刃,说:“看来你玩得也不是很开心。”
“我还不开心?”陈生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说:“我开心的命都要没了,你还觉得我不够开心?”
闻言曲清池靠了过去,那双黑眸里映着陈生的影子。他上下打量陈生一眼,说:“没人会杀你,你入这里只是进来看看。”
“看什么?”
话到这里,几面镜子连着手臂出现,曲清池头也不抬地将短刃甩出去,把靠近的镜子全部击碎,从容不迫地说:“看戏。”
话音落下,曲清池脚下出现了吞走众人的镜子。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带着山河镜碎片,所有陈生身边一直没有镜子出现。
镜子吞掉曲清池的脚,曲清池将盏目刺入镜子中,很快镜子就碎成几块。
远处的山河镜因他这一下长睫轻颤,似乎感受到了疼痛。
山河镜是天尊的法器,盏目又何尝不是。两者相比,盏目要强于山河镜,只不过曲清池手中的盏目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它虽是神器,但显然没有山河镜看上去神气强大,但有点归于平凡的意思。
曲清池一边盯着山河镜,一边拿起腰侧的盏目剑鞘,他将剑鞘扔给陈生,对他说:“等着,再看一出戏,看完我们就走。”
话说完,他提剑向山河镜与赤鸿尊飞去,盏目的剑上覆盖着一层黑气,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周围的石壁因他们二人的争斗而坍塌,被关的修士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他们漂浮在空中,组成无数个奇怪的镜像门。
陈生找了找,没有找到薛离的镜子,也没有看到端肖雪他们在何处。他拿着剑鞘眯起眼睛,在想要不要将镜子收起来。
赤鸿尊与曲清池缠斗片刻,出手越来越狠,两人你来我往,将轮回门内晶石墙壁打坏。无数的碎石飞在空中,几扇门被人打通,附在晶石上的天路倒影因失去了晶石,只能在空中漂浮。
像是仙女的披帛。
天路倒影如同白纱一般,在山洞内漂浮,有一条在陈生的身前经过,与陈生身上的镜子互相吸引,像是难得找了归路,直接撞向陈生带着的那块镜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生觉得胸前一痛,像是被天路伤到。
而小小的碎片无法控制住失控的天路险些裂开。陈生勉强睁开眼,意外发现天路的倒影映在他眼中,像是一幅浩瀚的星空图。陈生宛如站在天的尽头,遥望着前方的景色,看到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生物。
接着。
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气泡在眼前上升,里面承载着未知的情感,越过深浅不一的蓝色,飘向有光的地方。
陈生坐在水下,望向那片有光的水面,身体到处都是裂痕。其实前些年他身上的裂痕更多,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虽非本愿但也养好了不少。
不过好不好都没有什么意义。
苏河已经不在了。
他想,沈河没有鱼,没有活物,周围只有冷冰冰的石头和沉入水中的枯木,他是好是坏其实并不重要,左右也不会有一个叫做苏河的人过来看他。
也不会有人来说他这处风景独好。
因此,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躺在水下,躲在山河镜中浑噩过活。很久以后,水面有了波动。
像是鱼一样,有个黑影再向他游来,只不过因为沈河寒冷,水里有陈生镜身带来的威压,导致这个黑影没能来到他的身旁,只走了一半便退了回去。
陈生看不清那个东西是什么,他的眼睛被虚泽打坏了,这些年养过来一点,但看东西仍是不清楚,只是勉强能够视物。
不过也没什么,不管是游鱼还是其他,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合上眼,没想到之后的每日都能看到那个黑影出现,黑影每次都会朝这里游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纵使见黑影靠近的艰难,陈生也没有想过收一收身上的威压。
自从苏河死后,他便什么都不想做了,事情看到,没看到,都不关心不在意。只不过他淡漠,那个身影却很固执,他游了三年,终于在一个冬日靠近了沉在河底的莲花镜。
红色在眼前一晃而过,像是锦鲤摆尾。
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鲜艳的色彩。陈生眯起眼睛,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出现在眼前,他穿着一身红色的道袍,轻轻地捡起落在河底枯木上的他,将他带出了沈河。
“拿到了!”
浮出水面,欢呼的少年人长得漂亮,有着一张俊美到无法形容的脸。等拿到他,少年在阳光下笑了笑,一笑露出两个虎牙,看着很有朝气。
这笑颜并不让人讨厌。
陈生恍惚的看着他,许久没有看到人的他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受。
他知道,这人五官与曲清池一样,他有着曲清池的脸,但又不是曲清池。
就像他,他是陈生,但在此刻他又不是自己,他只是沉在沈河,在苏河死后沉寂已久的山河镜。
正身处过去的一场梦里。
*
捞起他的少年是个话唠。
每日喋喋不休,有着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托这张嘴的福,陈生轻而易举的知道了他的一切。少年自幼父母双亡,年幼时被魔修抓住,之后被修士救下,入了沈河崎邯山下的一个宗门,因犯了错被师兄罚来沈河反思,这才打起了沈河中山河镜的主意。
“我这修补的手艺还算不错吧?”他拿着一个小刷子,“特意学的!”他在捞起山河镜之后每日都在费心的修补山河镜,一边给山河镜做保养,一边给山河镜敷药,期间还能说个不停,也不嫌累。
陈生不愿理他,就算他将自己从沈河里带出来,他出来后也只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宁修一边修理镜子,一边说:“老实说,我之前一直在想山河镜是什么样的。”他说完这话举起石莲花,对着镜面照了照,耿直地说:“我以为会是高达十丈,威风凛凛的铜镜,没想到……”
陈生抬眼。
宁修说:“会是个破烂。”
陈生合上眼。
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宁修将他放下,又说:“天主下手还真狠,瞧你这副模样怕是也不能呼风唤雨了。”
陈生不想理他,呼风唤雨的事本身也不是镜子该做的。
宁修似乎很在意呼风唤雨,他见陈生不搭话,不死心地问:“你原来会不会呼风唤雨啊?”
不想听他废话,陈生自己翻了个身,用背面对着他。
宁修一点也不介意,还说:“不能就不能吧,等日后我功法成,我自己也可呼风唤雨。而我这人大方,到时候可以——借你淋一淋。”
“……”陈生一点也不想淋雨。
下雨总会让他想起苏河。
宁修说完这句叹了口气:“人人都知道你沉在沈河,可这么多年,我看着师傅和其他高人在这里绕来绕去,就是没一人敢下来捞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现今的天主是虚泽,山河镜是苏河的法器,是金羽手下,为了一面破镜子去惹天主不悦并不理智。
可若是当年赢得是金羽,情况又不一样了。
不多这事多说无用。
但因这一句,陈生多少也有点好奇:“你明知带上我会使天主不悦,为何还敢入沈河。”
宁修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搭话。
听见陈生开口,他愣了愣,随后露出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笑脸,诚然道:“唉!”
“你没听说过吗?光脚不怕穿鞋的!入水之前我想,若天主不计较,我就用着,天主若计较,我就说是你胁迫我。”
“……”陈生听他如此说,又不想理他了。
宁修问他:“我无耻吗?”
“无耻。”
“你生气吗?”
“……”
“要是生气就把自己治好,然后来打我。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和天尊一代的差距有多少。”
“不自量力。”
宁修笑了笑,接着费心补了两年的镜子。而因山河镜是神物,补镜艰难,需要凝神与山河镜身上的威压抗衡,如此一来反而成了一种独特的修炼方式。
宁修第一次上药时手抖了许久,接着他修补了两年,因此倒是增长了不少修为。等着反思结束,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将宗门师兄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