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枪口摩擦火花,划破冰冷雨丝正中额心,在暴雨里击碎出猩红的花。
对方呼吸停止的一瞬间,栾赢原本麻木的嘴角略微抽动,眼底若隐若现涌出什么情绪。在他准备理智克制住这丝情绪时,车后座的门又被打开。
王文意裹着厚厚棉服,攥住门把的手抖得厉害,他眼睛瞪大布满红血丝,微张的嘴像是要喊出什么,又无论如何都喊不出。
他从车里出来时几乎要倒下去,靠在车边,不可置信盯着面前人。
“栾赢,”他字字如针:“你杀了你朋友。”
栾赢没有想到他也在车里,整个人僵住。
“我一直都知道你有苦衷,你要扮成谁,要完成什么任务,我从来不过问。我也跟身边许多人说,你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分黑白,你还是以前那个栾家小少爷,”王文意一口气不喘说完这番话,眼睛通红,“但你呢?”
他盯向他手里的枪,问:“你还是栾赢吗?”
许净洲未作反应,
昨晚,卧室,
“哥哥怕你误会,所以特意来补上这个,”遍地的水倒映灯光,男人斜坐在床上,撑在身体两侧的手攥得很紧,眼里流露出几分温柔和退让。
吻里似乎也带了潮湿。
他的手无处安放,所以有些多余的抓住枕头,吻他的时候甚至不敢睁开眼,即使只是短暂一瞬间,迷离的连梦都看不清,
许净洲被扶着抬起手,漆黑枪口正对面前人的额头。
他眼睛憋出血丝,几乎抖到脱力的手勉强扶住道具枪。眼前倾盆的雨将所有虚假洗刷,甚至连这场戏一样洗得干干净净。
“晚安,”记忆中的人轻声开口:“我爱你。”
“我不是栾赢了,”许净洲没有按照剧本念台词。
记者也跟着章导在镜头前看效果,画面中的青年眉眼被勾勒出矜傲,此时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打湿的缘故,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股卑微到心软的深情,
察觉到台词有差,章导却并没有喊停,盯向大监的眼睛冒出光,屏住呼吸。
“文意,我不是栾赢,”许净洲再开口,说的不知道是谁的台词,又演得是哪一场戏,这些话下意识出了口:“但从始至终,我和栾赢爱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眼前还是昨晚种种,话音里透出认真和诚恳,“都是你。”
·
章导适时喊了卡。
记者也评价不出这幕戏的好坏,只知道看完以后眼睛和鼻头都在发酸,又忍不住在肚子里嘀咕,先前到底是从哪传出的谣言说许净洲演技堪忧。
“我都快憋不住了,”冰重抽了两张纸巾擦脸,还没走出戏的情绪低落到极致,叹了口气,“章导,您再晚喊两秒,我可能就当场抱着洲哥痛哭了。”
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从前跟别人拍对手戏,很少会有他被别人牵着情绪走的情况。在一开始发现许净洲没有按照剧本走台词的时候,冰重其实慌得一批,
但没等他慌过五秒,情绪就已经重新被许净洲带进戏里。
“我想看看小洲还会不会有更让我惊喜的发现,”章导看向身边人,笑了笑,“不过已经很好了,这种效果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许净洲后知后觉抬头看他,嘴角咬出破口。
章导以为他是还没出戏,就没多说,只说趁着现在情绪恰到好处,稍后直接连着栾赢自尽的戏份一起拍了,省时省力。
许净洲点头,转身拿起剧本。
后来的拍摄也格外顺利,记者在这里没呆多久就离开了。
章导总觉得这人是急着回去,做什么事都比平常效率还要高上不少,他也没有多问,只把自己该卡的镜头卡完,然后就放许净洲回了家。
傍晚六点。
自打重新接剧后,他很少这个时间回去。
许净洲没有打电话让李青来接,开着导航自己摸到地铁站,拨通某串号码。
魏准正在看文件。
“韩总,”旁边的助理皱眉,“您真要亲自去工厂?我总觉得里面有诈,我看那公司的负责人和老总就不像揣着什么好心思。”
魏准翻过一页文件,没搭理他。
“而且许先生又不在,也不知道您去工厂的事,您就没必要亲自去了吧?”助理说:“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没问题就行。”
“你觉得他好糊弄?”听到某个人的名字,魏准才懒懒开了口:“他可比你机灵多了,凑到我跟前盯半晌,就能猜出我今天去过哪,干过什么事。”
他笑了笑,“跟个小半仙儿似的。”
“半仙儿也不能因为您不去工厂就撂挑子不干吧,”助理嘴上吐槽,心里也清楚自家老总为什么坚持要走这一趟。
魏准没出声。
他取出手机准备给某个人打电话,结果刚按亮屏幕,从屏幕上面直接弹出来电,上面显示‘小洲’两个字。
魏准有些意外,接通电话,“小洲?”
“你在哪里啊,”电话那边有些杂音,青年的声音就有些不清楚,“我今天结束比较早,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魏准蹙眉,“你没有让经纪人接你吗?”
“没有!我想自己去找你,”许净洲追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
“我要去一趟工厂,你忘啦?哥哥每次谈合作都要下工厂检查,万一出点什么纰漏,以后怎么养小洲?”魏准话里带笑。
这是韩昼的习惯,许净洲好像很喜欢那个人认真工作的态度。
音孔那边却一阵沉默,“工厂?”
许净洲正在地铁上。
在听到这个词后,他突然想起原着里有关工厂的一处关键剧情,动作僵滞。许净洲头脑有些空白,茫然抬起视线看地铁运行图。
“你到哪里了?”他声音有些空,“你来接我吧,我不想自己回去了。你来接我。”
“小洲?”男人失笑道:“你以前可没这么任性啊,哥哥已经到了。”
许净洲蹙眉,“不是,你。”
突如其来的忙音切断电话。
音孔里的呼吸声和话音都消失得猝不及防,仿佛突然被从世界抽离。
许净洲盯着面前的门打开,眼睛睁大。
头顶上的广播声近在咫尺,伴着心跳重重敲上耳膜,将所有声音拉得朦胧又模糊:
“终点站,到了。”
第66章 渡烟
宋淋打几个电话,没通。
“魏准现在可是越来越不把咱们当回事了,”他摆着手机苦笑,“以前也就一次不接,现在是打几次都不接。”
“他今天有事吧。”林封低头写病历。
宋淋啧声,“如果不是为许净洲,换以前,他才不会自己专门跑工厂,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他话音一顿,想起件事,“他烟戒掉没?”
“不是,你看不见吗?”林封被他问得有点失去耐心,示意门口病人,“您要是没什么心理疾病,就在外面等着,我看完这两个病人再跟你聊闲话,行不行?”
宋淋只好耷拉着脑袋,走到过道等着。
期间有给魏准打了个几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他总觉得不大对劲。
林封看完病人,拎着盒什么东西出来,丢给他,“我给魏准找的东西,代替口香糖。上次见他为戒烟都快咬舌自尽了。”
宋淋睁大眼,“是吗。”
“可不是,跟他在片场外面等许净洲,看见什么东西顺着他嘴角流出来,”林封摇头感慨,“好家伙,仔细一看是血。”
“为了个男的把自己弄成这样。”宋淋嘀咕两句。
林封找来的东西有点像是药。
他本来很好奇,还想偷偷拆两片尝一尝,结果一看满盒子的英文字母,约莫有不少食用的注意事项,下意识发怵。
“再给他打个电话,现在都几点了。”林封皱眉看手表,“再晚一会纹身店关门了。”宋淋一愣,“纹身怎么了?”
“你先前没发现?”林封换上便服,指着自己脖子后那块空地,“他皮肤有点敏感,刚纹的时候发炎了,出过血。”
“后来好了,但是纹身变得有点怪,很容易被看出来。”林封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往电梯口走,“所以说今天喝过酒后跟他去补纹身来着。”
宋淋哦一声,从通讯记录里拉出刚拨过的电话。
正准备重拨时,
另外一则有些眼熟的号码毫无征兆插进来,打断他的动作。
“好像是魏准公司的电话,”他叫住正准备进电梯的林封,接通电话,“魏准?你怎么回事我打你手机你不接,你手机丢了?现在回公司了?”
“宋少!”
音孔那边冒出的却不是魏准的声音,反而是个哭腔很重的妹子。
宋淋记得她,哦一声,“你不是那个,你们公司新招的文案嘛,哭什么?你们老总扣你们工资了?”
“不是,”妹子抽泣着吸气,“是工厂、工厂出事了。”
宋淋嘴角笑意僵住。
好不容易等电梯楼层的数字从二十多变成五,林封往旁边撤两步,刚准备喊身后人进电梯,
结果没等动作,就被宋淋一把拉住拽进逃生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