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势,人肯定没了。
景行果然没说话,负手站立,一张脸绷着,瞧不出心思,有几个丫鬟偷偷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生怕这位主子一时恼怒,将她们牵连了。
尽管景行一直是一副和蔼温顺的样子,对她们从没发过火,可丫鬟当久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超群,她们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家主子对新带来的这个人……不一般。
不过她们还是对景行不够了解,若是让熟悉他的人来看,就能看出景行这一副严肃表情的背后,实则是“我就是来看看热闹”的心态。
可惜,没人熟悉他。
正当老管家一连串“安排后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将出不出的时候,有一小片废墟动了。
景行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在其他人惊叫出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过去,伴随着唏嘘,不慌不忙将废墟里压着的人拔萝卜似的硬生生扒拉了出来。
叶濯林瞧起来狼狈得很,满身的灰,整个人像是刚从碳里捞出来,唯独精神好得出奇,就像他刚刚只是在废墟底下睡了个懒觉,正好打个盹醒来。
叶濯林顶着一众人惊愕的目光,边咳嗽边对看热闹的景行道:“你这厨房……质量真差。”
老管家:“……”
眼看厨房没了,做饭无望,叶濯林只能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架着树枝做了只烤鸡,几个丫鬟生怕他再炸一次,都死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同时又躲得远远的,以确保自身安全。
叶濯林脾气不咋样,但他忍傻逼忍惯了,也就对混得很熟的人发发假火,而面对生人,别人不先作死惹他他一般也不会计较,便对几个丫鬟“不信任”的行为一笑而过。
他不知道的是,烤的途中,景行一直躲在远处看着他,嘴角带笑,目光悠远又柔和,像是在怀念什么美好的旧事。
景行身边站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管家,一个是带剑的府中护卫。
护卫道:“盟主,此人炸毁厨房,不知有没有异心。”
景行眉毛一挑:“此话何意?他炸个厨房还能隔空把我炸死?”
这句话换个说法就是:我这么牛逼他能弄死我?
护卫被噎一头包:“……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一场爆炸,他却完好无损地出来了,难免令人起疑。”
景行看起来心宽得很:“哦,这个不怪他,他皮糙肉厚,炸不死。”
“……”护卫卒。
老管家立马上前接话,顺溜道:“盟主,厨房炸毁的损失,可否需要记到那位的账上?盟主打算如何让他偿还?”
当今武林盟主是个恩怨分明人物,呃……说难听点,就是有点睚眦必报,反正若有人真惹着他,他必能十倍还回去,不然按他这一副谦谦君子样,是不可能让傲慢的孟梁都那么怕他的。
有件事不得不提,当今武林盟主不知为什么,总会随身带着一张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平安符,通常都是贴着心口放在衣襟里,有一次出门在外,可能是衣服穿松了的缘故,那张平安符掉落在地,被一个孩童捡走,差点把那快风干的平安符抓碎了。
老管家当时正好随景行出行,于是至今记得景行当时的神色。
毫不夸张,那骤然冰冷的眼神中,是泛着杀意的。
景行很少对外显露的身手,毫不留情地用在了一个孩童身上,他干脆利落地一把将孩童掐住,把平安符夺了过来。
那孩童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孩童的父母也吓傻了,根本不敢上前与这样的景行对视。
幸而景行拿回平安符的一瞬间,冰冷的眼神瞬间融化,又回到了温润的模样,他将平安符重新放到心口上,对那孩童温和一笑,几乎是无缝衔接,连一点森寒都没,刚刚的杀机似乎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可老管家忘不了,至此他便理所当然地觉得景行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因此叶濯林将厨房炸了之后,他就已经开始着手计算赔偿了。
谁知,锱铢必较的景行毫不在乎地一挥手:“算了,一个厨房而已,再建一个就是。”
“……”
于是,老管家也拖着掉下来的下巴灰溜溜走人,留景行自己心安理得地偷窥叶濯林烤鸡。
叶濯林的手法很娴熟,在军中待久了,好处自然不会少,比如把他丢到深山老林里,他绝对饿不死。
烤鸡算幸福的,作战荒野真正没得吃的时候,老鼠都是佳肴。
叶濯林烤鸡是把好手,不仅馋到了他自己,他将烤鸡端到景行面前的时候,景行这个非活人的魂魄都被馋了一下。
然后景行吃相极优雅地品尝起来,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顺便撕下来一个鸡腿,塞给了受宠若惊的叶濯林。
终于,苦逼的系统似乎憋不住了:“你觉得好吃吗?”
叶濯林喜滋滋咬了一口鸡腿,很实诚地点了头,恨不得把自己夸一顿,好在他没系统那么不要脸,感慨道:“你终于理我了,不装死了啊?我刚刚让你变孜然粉你怎么不变呢?”
“……”
系统还没说话,景行倒是笑出来了。
听到笑声,叶濯林一秒变乖,眨巴眼睛盯着景行看,乖了两秒又忍不住道:“你……确定能尝得到?”
魂魄的虚影真能吃东西?好神奇。
“能。”景行又嚼了两下,随口道,“蛮好吃,以前没少做吧。”
“……”叶濯林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自然不想让景行知道自己落魄的往事,但想到系统说的景行认识他十几年了,估计他再二逼的样子景行都看过,干脆也懒得遮掩:“以前战事紧张,我又年少轻狂,好几次都追人家门口了,然后被堵住,又没有粮食,只能就地取材,靠啥吃啥。”
景行回了个看不出意味的笑,右手本能伸出,似是想碰碰叶濯林的脸,而后又想起自己没戴手套,便不动声色地将手缩了回去。这一闪而过的落寞,叶濯林这没心没肺的并没有捕捉到。
景行咳了一声,轻声道:“我记得,我听你……我听系统说过,你六岁开始就流落江湖了,拿手技艺自然少不得。”
这是给了叶濯林一个台阶下,但这句话又不知不觉勾起了一些叶濯林不足为外人道的怅惘心事,直勾勾戳到心里,叶濯林拿着鸡腿的手猛然顿住,嘴巴张了张,没说出声。
然后他想着不能在景行面前这么失态,便将心思全部抹去,回了一个灿烂的笑:“是的呀,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都可以做。”
刚好出现的老管家苦着脸听到这句话,吓得腿脚一个趔趄,“呀”了一声,直接栽倒在地,一身老骨头都快散了架,干脆利落地没爬起来。
偏偏叶濯林此刻心情有点复杂,见此滑稽景象,竟然奇迹般将老管家和紧张兮兮前来禀报军情的士兵联系在了一起,随口便搭了一句:“踩到狗屎了?这么激动。”
“……”老管家脸更苦了,成了颜色像茄子的苦瓜。
景行吃烤鸡没戴手套,也只能由叶濯林擦擦手,满脸不情愿地将茄子色苦瓜踉踉跄跄扶了起来,苦瓜刚一站稳,忙道:“盟主,孟梁找上门了。”
景行倒是不急不慢,像是早就料到了,轻轻一笑:“居然才过了两天就找了过来,大概是将说辞整理好了,想必这段日子他熬的挺不容易的,我却吃喝玩乐,没有主动替他分忧,惭愧。”
“……”
景行和叶濯林耍嘴皮子的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叶濯林是刻意绷着张严肃脸,将语言化作刀子刺人,而景行更牛逼,他是面上带笑徐徐道来,温文尔雅的让人在细雨绵绵中沐浴着刀子。
叶濯林震惊于景行的“惭愧”,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孟梁是个什么玩意:“青楼想买我的那个?”
老管家一愣,脱口道:“盟主去了青楼?”
景行回了一个和善的眼神。
老管家:“……”
叶濯林咳了咳,瞅了一眼景行,忍不住道:“他不会要把我要回去吧?”
真他妈一身鸡皮疙瘩。
景行摇头:“不会,我若不同意,他就不敢,只是……”
老管家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景行和叶濯林有话说,便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只是老管家也想不出这两人才认识多久,有什么好说的?
别合伙再把整个府邸炸了就行。
事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锦绣前程,叶濯林洗耳恭听,景行却笑了笑:“你问系统,它知道。”
“……”他总觉得景行和系统之间的联系,好像不只是熟人关系。
系统配合默契地开了口,和景行完美形成二重唱:“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在这个世界,除了伺候……景行的主任务,还要寻找一把剑,那剑名为荒合,威力极强,只一击便可令八荒六合皆变色……”
系统还没说完,叶濯林便插口道:“怎么变色?变绿吗?”
“……”
然后叶濯林恍然大悟:“这把剑有令枯木逢春之效?”
“……真是想象力丰富的大宝贝。”系统选择不和他废话,干脆利落地撂出一句,“我不知道这把剑在哪,所以你要做附加任务以便我查找,附加任务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