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欢呼着，雀跃着，一抒连日来的郁气。
教皇站在高处垂眸看着众人，眼里却没有丝毫喜意。向来宁静祥和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悲凉。他转身，轻声道了句“卡洛，你随我来”便下了主圣坛。
圣子卡洛脸上依旧挂着神圣慈悲的面容，微微颔首，紧跟着教皇离开。
冷眼瞧着底下只顾着欢喜的众人，又瞧了眼先后离开的俩人，圣骑士白弗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握着剑柄的手背泛起青筋。站在原地顿了一下，才跟着下去。
教廷中殿，祷告室内。
教皇站在光明神巨大的石像前，背对着圣子。琉璃窗外的阳光漏进来，五彩斑斓的光映在他身上。
“卡洛，”教皇轻唤一声，嗓音里透着丝无可奈何的悲哀，“我很抱歉。”
圣子低头默默看着大理石地面。神坛的献祭法阵是需要燃烧献祭者的灵魂力量。作为即将被献祭掉的人，圣子心情不可能美妙。可若是，牺牲他一个人，能够挽救天下人……他总归是，甘愿的。
“你七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教廷，是我一手教导的。你与生俱来的光明之力极为纯粹，你跟随我常年侍奉在神像左右，可以说是天底下最接近光明神的人。”教皇轻叹一声，“若非魔王的诞生，我本是想将你培养成下一任教皇的。”
圣子望着教皇略显佝偻的背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哽咽着喊了声“教皇大人”。
取下白手套，露出一只干枯暴瘦的手，教皇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枯瘦的手掌心汇聚一团温和的光明之力，然而，没一会儿，这团柔和的光团就消散了。
“卡洛，”教皇一字一句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在上一次跟魔王的战斗中，虽然击退了魔王，却早已重伤，力量枯竭。
“已经不会再有下一任教皇了。教廷数百年来保守的这个秘密，我现在告诉你……”
恍恍惚惚听完，圣子从满脸不可置信，仿佛信仰被推翻，到后来渐渐麻木，绝望。
“孩子，”教皇轻轻拥住他，愧疚地轻声呢喃，“抱歉。”
闭上眼，仰起头，让眼角的泪水倒流回眼眶。圣子用力回抱，嗓音喑哑，“父亲大人。”
圣子是战争孤儿，七岁那年教廷测试光明属性时，他被幸运女神眷顾，测出是百年难遇的圣灵之体。多年来，教廷已然是他的家，如师如父教导他成长的教皇，他从来将其视作自己的父亲。
十多年来，他在光明神殿日夜祷告，不断锻炼光明之力。他一直是光明神的忠实信徒，可如今被告知……
一瞬间信仰崩塌。
神，根本不会救世人。
他们能够乞求的，唯一自己了。
教皇拖着不断快速衰老的身体，走进内殿耳堂。在他离世之前，他都不会再出这间教皇专属的祷告室。
昂首盯着神像看了半晌，圣子才逐渐消化了那个秘密。他狠狠揉了一把脸，收敛情绪，挂上平日神圣慈悲的面具，朝外走。教皇闭关，留下一大堆的事情还需要他去处理。
刚走出中殿大门，就被人一把拽住手腕，拉到转角的走廊。
圣骑士单手将他按在墙上，眼里喷薄着炽热的怒火，低声质问：“老头跟你说什么了？神坛献祭法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巴洛克式建筑，建议搜“圣彼得大教堂”，很宏伟华丽。
第47章 骑士精神
圣子波澜不惊地看着圣骑士，语气平淡地回道：“还能怎样，不过是用我一人换天下苍生一线生机，如此而已。”
“还有，不得对教皇大人无礼。”圣子抬起胳膊推开他的桎梏，却又被对方猛地按了回去。
圣骑士低头对上他寡淡的视线，说话时喷薄的热气冲到他脸上，“如此而已？！好一个如此而已！”
倏地一拳头砸在圣子耳边的墙上，圣骑士在他耳边低语，“卡洛，我最讨厌你这副悲天悯人的虚伪表情。我告诉你……”
“我是你的骑士，”他盯着圣子的眼睛，语气坚定地道，“我永远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你给我记住了。”
拳头与墙壁的缝隙间缓缓淌下鲜血，圣骑士放完话，退开一步，转身离开。
圣子愣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呢喃着“白弗”，眼里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白弗与卡洛是同一年加入教廷。但待遇却是云泥之别。
卡洛是高高在上的圣子，是教皇亲自教导的孩子。而白弗则只是众多候选骑士之一。
白弗和其他孩子一起，跟着老骑士拼命学习。从数百候选中脱颖而出，成为正式的骑士，又从普通骑士到青铜骑士，再升到白银，最后才成为黄金骑士。教廷有三大骑士军团，黄金骑士是每个军团的首领。
可要成为圣子，乃至教皇的专属骑士，光靠实力是不行的，还需要一点运气。幸运的是，圣子成年时，点中了白弗。从此，白弗成为圣子的专属骑士。
此生，为他生，为他死。
——
西南方偏远山村里，墨子非和小五走了大半天才遇上一个建筑正常的村落。
不过走进之后，村落里的人却寥寥无几，大多是年迈的老者。
“老大爷，请问这里是哪儿？”见扛着锄头的老者对他们两个外来者保持着高度警惕，小五遂上前打听情况。她是柔弱女孩子，更不容易触及对方敏感的神经。
老者握紧锄头，警惕地看着年轻力壮的墨子非，嘴上回答小五的问话，“我们是核桃国，葡萄城外的村子。你们从哪里来的？来我们这干啥？”
“核桃？葡萄？噗呲——”小五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老者一惊，用锄头对着小五脑袋。
小五举起双手，立即解释，“没，没，我没恶意。”笑过之后，小五又有点好奇，“你们国家的名字，还有城市的名字，为什么要叫核桃、葡萄？额，你们知道核桃是什么吗？”
她担心或许这个世界并没有核桃和葡萄。所以他们才会用坚果水果来命名国家和城市。
老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小五，心里嘀咕这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怎么脑子看起来不大好使的亚子。
“你连核桃都不认识？”老者将锄头杵地上，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被盘得锃光瓦亮的核桃，“这个就是核桃。”
小五眨巴眨巴眼，有点不敢置信。既然知道什么是核桃，那为什么还叫核桃国？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老者珍惜地摸着核桃，缓缓道来，“我们国家之所以叫核桃国，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时候的神明还是有求必应的，久到那时候的神殿常常降下神谕。
那时候的教廷是专门侍奉神明的存在。神殿每日的贡品都是教廷负责更替，除了日常必需的水果食物，还会经常上供一些新鲜的玩意。后来教廷流传出一个消息，神明偏爱核桃、松子、花生等坚果和葡萄、荔枝等水果。
诸国王为表示对神明的敬重，便将国名改成了神明偏爱的果实。
老者说起这些传说来，面上一派自豪，眼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神明的虔诚信赖。
小五对这些就当玩笑故事听，她才不信。说不定这些故事都是教廷编出来，故意忽悠大众的。不过，经历过几个世界任务的她也成长了不少，她至少不会在老者这位信徒的面前表露自己不以为然的情绪。
“老大爷，那你们村里的人去哪儿了？”小五转了话头，眼神扫过四下里空荡荡的村落。
讲完传说的老者似乎是觉得跟小五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没有再那么虎视眈眈地盯着墨子非。他杵着锄头，原本挺直的背脊听到问话后又佝偻了，“唉，没有办法，恶魔就要打过来了，他们呐，都逃难去啰。”
天际黑气慢慢蔓延过来，天空阴阴沉沉，仿佛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所有人心头。
“那老大爷您怎么不一起走？”小五不解地问。
老者摇摇头，冲他们摆手，劝道，“我老胳膊老腿的，没几年好活了，不走啰。你们呀，赶紧离开吧，朝北边走，那里有教廷的骑士军团在，能护着你们。”
他们这群老货，还有几分力气，好歹也能为大家伙拖上一阵。死前要是能宰一两只恶魔，倒也划算啰。
瞧这老者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小五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转头看向墨子非，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可他却再次令她失望了，“小五，我们走吧。”
恶魔大军倾轧来至，不是他们一两个人能够挡住。何况，他到这里是为了绞杀吞噬天蚕，而不是为了参与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
墨子非往外走了两步，小五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老者看她眼里执拗的神情，哀叹了一声。他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在村里的年轻人们离去时，他们也是这样，久久不肯踏出那一步。
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小五的肩膀，老者真诚劝解，“小姑娘，你走吧。去北方，去找教廷，去有光明的地方，神会保佑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