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上糊了血,少年没有擦拭,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
他不明白,为什么受龙神庇佑的凡人,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恩将仇报?
夕阳西下,战利品被打扫完毕,捕龙猎人们离开。
少年依旧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片被碾碎的三色堇,土地上残留的血迹已褪成了红褐色。
直到夜幕降临,少年才平复了情绪,捡着稍远处的三色堇,采摘了许多。那天,他将雪原结界内的草地上都栽上了三色堇,赖着师父一起看了星星。
他没有说山下的见闻,师父也不曾问。只是,自此,他再没有问师父为什么不愿人上山,也不愿下山。
——
回忆罢,墨子非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抬眸看向鹤奎的眼里尽是讥讽,“怀璧其罪吗?世人总喜欢为他们的贪欲蒙一层遮羞布。”
缓缓站起身,拇指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墨子非偏头,冷声道,“像你们这种只会制造恶念的垃圾,还有什么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吗?”
眸中的墨色晕染开,显得愈加幽深,仿若冰冷无情的机械眼。
“七弦有名,曰姒鸢。”
单手抓着七弦琴的凤尾,将琴竖立在地面。掌中白光现,琴身咔哒咔哒收缩变化,不消片刻,竟成了一柄似剑非剑、似棍非棍的木质法器。
鹤奎见他这边模样,拧了拧眉,又叹了口气,“道友,你魔障了。”不过,看向七弦琴的眼神愈加炽热了两分。
然而墨子非早已没了再跟他们纠缠的耐心,姒鸢一出,携卷一阵飓风。
飓风上通天,下遁地,瞬间风沙漫天,草木皆被掀飞,卷入风眼之中。众修士一时间纷纷抬袖遮面,以挡风沙入眼。
修为不够的十来个金丹修士,定不住身体,直接被卷进飓风。几声惨叫后,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降雨般洒下的血滴在诉说着他们的结局。
“啊啊啊——”鹦鹉被飓风的力道拉扯,艰难地用一只爪子勾着墨子非的衣袍。
白狐机灵地钻进衣领,见此伸手拉了鹦鹉一把。
墨子非根本没有留意两小只,姒鸢又挥出数道飓风,在大地上肆虐开来。
陆续又有修士被卷入飓风,血雨不断,腥味越来越浓重。
白狐瞧着眼前仿若世界末日的情景,心下焦急,“不行,绝不能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他的世界还没有被吞噬天蚕毁掉,就会先被命理师大人毁掉。
第24章 白狐传说
鹦鹉爪子用力扯了扯墨子非的衣襟,急切唤道,“非非你冷静啊,你可是要维护三千世界平衡的命理师呀!”
眉梢微动,墨子非冷眼觑着艰难求生的众修士,浑不在意地回道,“左右不过一群无关紧要的垃圾,没了也就没了。”
“虽然我也很恶心他们正道的虚伪做派,但是大人你手下留情啊,这风再刮下去,大地都要撕裂了。到时候灵脉断裂,灵气消散,这世界就完了啊。”白狐懊恼极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就该早点劝大人先走为妙,在这里跟这帮子辣鸡折腾个毛啊!
“不会,只是没了灵气,没了修真者罢了。”墨子非低声轻笑。
“草!大人,这是我的世界,我都没有对它说放弃,你凭什么糟蹋?!”白狐简直要被墨子非的态度气死了,什么叫只是没了灵气啊,这是个修真中世界,没了灵气就相当于人没了半条命啊!
他前半生被所谓的正道追杀,东躲西藏狼狈苟着,后半生嘚瑟了没多久又丢了一身修为,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喜欢这个世界。
气极的白狐狠狠下嘴一口咬在墨子非颈侧肩膀,锋利的牙齿扎进血肉,顿时鲜血流淌而下。
“死狗子你干嘛!”鹦鹉怒吼,扑上去就死命挠狐狸的脸。
吧嗒,一滴血落在白龙玉佩上。
玉佩猛地发出一阵白光,嗡嗡振动。白龙虚影从玉佩中飞出,绕着墨子非飞了一圈,尾巴扫在姒鸢上,便见姒鸢一阵光芒闪过,再次变回七弦琴。
“师父……”墨子非轻轻呢喃了一声,对上白龙虚影黯淡的眸子,半晌狠狠闭上眼,“我明白了。”
指尖滑过琴弦,肆虐的飓风随着琴声渐渐消散。
脑海中尽是当年下山历练前的一幕。
雪原之巅,师父郑重地将玉佩和非攻交到墨子非手中,严肃道:“子非,从今日起,你便是第十七代命理师。你切记……”
“命理师第一守则:不能与任何人的命线相交缠。身为命理师,当抛却私情,心存大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命理师第二守则:一旦神祭三千道,绝无回头之日,毁约者永世驱逐三千世外。”
墨子非跪在师父面前,手里紧紧攥着玉佩和非攻,他很想问师父一句:所以,这就是师父多年来将自己禁锢在此,对山下龙族不闻不问的原因,就因为天道钦定“人族当兴,龙族当衰”?
“将神魂印记打入非攻,誓约便是成了。”师父解释。
沉默片刻,墨子非抬头看向师父,坚定回道,“师父,我还没有想明白。我想入世历练一番,再做决定。”
——
而如今,他已然接过师父的衣钵,成为一名命理师。
墨子非冷眼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神祭三千道后,他的神魂逐渐与三千道融合,三千世界在他眼中亦不过是浩瀚星海中的一粒沙尘。
一念死,一念生。
指尖轻拂冰弦,柔和的琴声流淌过大地,裂痕被一寸寸抚平,草木重新开始肆意生长,细润的雨水洗刷了血腥……
“我们走吧。”
墨子非带着白狐和鹦鹉离开。
身后,苟活下来的修士们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陷入沉睡。
——
溟刹殿附近小镇的一间茶楼里。
墨子非和化成人形的白黎皆披着黑斗篷,面对面坐着喝茶。白黎有点怵墨子非,低头盯着桌板,并不说话。
躲在斗篷下的鹦鹉也有点蔫,但比白黎好一点,她啄着墨子非送到她嘴边的瓜子仁,不解地问:“正道那些人是傻子吗,为什么那么想不开,非要来招惹我们命理师大人?”
她一直知道非非实力很强悍,但说实话,在今天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种强悍是能毁天灭地的……
“这点你是真的冤枉他们了。”白黎怯怯地瞄了一眼墨子非,“他们最厉害的也只有化神期的修为,连踏破虚空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知道命理师的存在。”
“那你怎么一眼就认出非非了?”鹦鹉不信,明明死狗子的实力更弱啊。
白黎:“我能认出来,那是因为我曾见过命理师。”
“怎么可能?!难道非非来过这个世界?”鹦鹉愈加不信。
墨子非喝茶的动作一顿,“他长什么样?”
“其实不是我亲眼所见,是我们幻狐一脉的传承记忆里有见过。”白黎斟酌着回道,“看不清容貌,不过与大人相似,都是白衣墨发,腰佩碧色非攻。”
“不是我。”也不是师父。
白黎皱眉努力回忆,“肯定不是,那位大人给人的感觉非常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鹦鹉探出脑袋,好奇询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白黎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就是感觉很特别,就……就好像天道化形站在你面前一样。”
然而鹦鹉并不能理解这是种什么感觉。
“记忆比较模糊了,那位大人说过一句话,我就听清了什么‘执法者’‘清理’之类的词。”白黎说着悄悄又瞄了一眼墨子非。
传承记忆里的那位命理师大人,带给他的威压比眼前这位恐怖好几个等级。他现在一想到记忆中的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栗。
茶杯里的水都凉了,墨子非才从深思中跳出,淡淡地扫了白黎一眼,转了话题,“说说溟刹殿的情况吧。”
来的路上白黎就已经跟他们坦白了自己的事情。他与赫君兰是至交好友,他自然不会去害赫君兰。当时的情况是,赫君兰正处于化神期步入渡劫期的晋升雷劫中,却不料被魔君谢汾水暗中偷袭,渡劫失败。
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下好友的神魂,只得用了他们幻狐一脉的禁术,吞食了赫君兰的尸体和神魂,在体内炼化成魂珠,再将之融入自己的神魂中孕养。
只是中途出了点岔子,他被正魔两道追杀,伤得极重,幸得一个凡人女子救治,却将魂珠遗失在女子身上。如今魂珠已经与女子魂魄相融,汲取对方魂力,折损对方寿元。白黎别无他法,只好逆天为女子续命,并护佑在其左右。
白黎与谢汾水向来不对付,经此一事后,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加上七弦琴抽取的那个关乎世界线的示警记忆,他更是认定谢汾水就是祸害这个世界的人。
因此,他们计划先潜入溟刹殿查看情况。
“溟刹殿我还是比较熟的,外围是普通魔修的聚居区。越往中心靠近,魔修的实力越强。魔君谢汾水的宫殿就在最中心的位置。我们若想进去,可以从……”
第25章 白狐传说
溟刹殿外围北侧,一片诡异的黑树林,枝丫扭曲交织在一起,树叶仿佛淬了毒的黑色松针。二十余米的树冠之下,弥漫着橙色的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