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皓拿起了那坛他放到桌上的上等女儿红,给自己和周锦鱼各自倒了一杯,顺便亲自把桌上的酱牛肉解了,周小山又立刻去小厨房要筷子。
周锦鱼看了眼香气扑鼻的酱牛肉,笑道:“吆喝,长安城西大街老陈家的酱牛肉,方才我就闻着香味了,我记得从您归宁王府到我周家,和西大街不顺路啊,怎么着,王爷专门为了我,去买酱牛肉去了?”
孙皓立刻一拍手:“对喽,还是锦鱼兄懂我!知道你喜欢吃,专门去买的,女儿红,也是让管家从地窖里现挖出来的,来,锦鱼兄,尝一碗!”
周锦鱼点了点头,孙皓竟然和她客气起来了,果然不正常。
她接过了孙皓递过来的那碗酒,直言道:“小王爷,你我这么些年的交情,不用如此拐弯抹角,直说吧,什么事?”
孙皓见周锦鱼问他了,这才仰起头,把他碗里的酒一口气喝了,然后把空碗“咚”的一声放在了桌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向周锦鱼的目光里已经尽是悔意。
孙皓向前抻着身子,忽然抓住对面的周锦鱼说:“锦鱼兄,我错了!”
周锦鱼:“……”
孙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你当日说的对,那些混账就是想捧杀我!”
周锦鱼皱了皱眉,问他:“到底怎么了?”
孙皓义愤填膺的道:“我先前同你说过的,我一开始入军营的时候,得知千夫长对营中的士兵百般刁难,对我还算客气。我入了军营时日一久,因着营中的士兵对我敬重有加,我便时常庇护他们,帮他们来同那千夫长作对。”
周锦鱼点头:“嗯。”
孙皓继续道:“千夫长见他们一味的只知道巴结我,便开始心有怨愤,明里暗里对我处处刁难,我找他理论他便拿韩老将军来打压我。昨日夜里,他又借机欺辱我账里的同僚,我心里有火,便挑衅他,别竟会拿着软柿子捏,让他同我单挑……。”
周锦鱼听到这里,似乎是完全明白了,她有些吃惊的问孙皓:“就你,你敢还找人单挑?厉害了我的小王爷!”
孙皓:“……”
孙皓叹了一口气:“是啊,你也知道的,我武功向来不济,当场便被千夫长当众摔在了地上。”
周锦鱼点头:“我猜到了,然后呢?”
孙皓脸上一红:“然后,他把我摔在地上羞辱一通,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被人背回了军营,骨头都觉得要散了。”
周锦鱼继续点头:“啧,真惨,再然后呢?”
孙皓:“……你说真惨的时候,能稍稍带点感情吗?”
周锦鱼闻言,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孙皓的脸忧伤道:“皓哥儿,有没有伤到?不要紧吧?有请大夫么?我好难过!难过的快要哭过去了,快要窒息了!我……”
“打住!”孙皓连忙制止住了她:“你还是别说了吧。”
周锦鱼下一刻已经严肃起来:“好。”
孙皓:“……”
周锦鱼这厮不去戏台上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周锦鱼一抬眼,这才瞅见了孙皓耳根后面的伤口,根据痕迹判断,应该是被人按着脑袋压在地上拖拽,被地上的小石子给咯伤的。
“那千夫长教训你,和众人要捧杀你,有何关系?”周锦鱼问道。
孙皓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个!嗨,说到这个我就有气,那些混账表面上嘘寒问暖,当着我的面破口大骂那个混账千夫长,同我称兄道弟,其实……屁!”
“等到了夜里,我去营帐外面小解,就听着他们私下里说,他们之所以平日里对我马首是瞻,只是顾及着我小王爷的身份。他们还说,我一去军营便不知死活的同千夫长作对,导致连累了他们挨千夫长的鞭子,我这次被千夫长教训就是活该,谁让我不知死活的自以为逞英雄的为他们出头。他们还说,我一个天潢贵胄的小王爷同他们这些被征兵上来的贫家子弟称兄道弟,就是在污辱他们!还有……还有……”
孙皓越说越气,义愤填膺的想要把所有的苦水都倒给周锦鱼,可等他再看周锦鱼的时候,却见她似乎眯着眼,已经胳膊撑着下巴,像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孙皓冷冷的盯着周锦鱼,咬着牙:“周锦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周锦鱼一个机灵反应过来,满脸堆笑的道:“有!当然有!只是你今儿带来的这坛女儿红劲儿太大,我都要醉过去了。”
孙皓冷眼盯着她面前那只盛满酒的碗:“可是你还没喝一口。”
周锦鱼:“……”
周锦鱼无辜的笑着说:“或许,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听过么?”
孙皓冷着脸不理她。
周锦鱼无奈了。其实孙皓说的这些她又岂会不明白?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领你的情,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知恩图报。
况且这等事早在邱麓书院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一次,她以为孙皓至少被害了一次,这次至少能学的乖一些?
而且,她上回在孙皓来找她的时候,便提醒过他,当心再被捧杀一次,孙皓表面上答应了她会注意,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这才又吃了一会亏。
周锦鱼叹了口气,问他:“你别告诉我,你为着这事儿,今日逃出军营来了?”周锦鱼忽然谨慎起来,严厉的问他:“还是你昨晚就从军营逃了?”
孙皓理所当然的点了头:“是啊,我来是想和你说……”
周锦鱼像看死人一样的看着他,打断道:“你知道私自逃出军营,是多大的罪过么?怎么着,你真以为你归宁王爷的身份,可以连军法都不怕了?”
孙皓听了周锦鱼的话,这才开始后怕,却依旧硬着头皮道:“应该无妨吧,之前我也时常告假出来的。”
周锦鱼冷声提醒他:“你也说了,是告假。”
孙皓忽然慌了:“锦鱼,怎么办,这下完了,你一定要救我。”
周锦鱼皱着眉头,推开了孙皓即将要抓向她胳膊的手:“你先别急,让我想想。”
孙皓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忽然开始觉得后悔了:“怎么办啊,锦鱼,我死定了是不是,当时我一入军营的时候便被那混账千夫长警告过,没有批示不得私自离开军营,否则斩立决。锦鱼,我若是死了,我娘怎么办?她就我一个儿子,锦鱼你想想办法,救救我!”
周锦鱼听她提到了老王妃,忽然灵机一动。
第51章 [五十一]
[五十一]
孙皓见她似乎是有了主意,忙问道:“想到办法了?”
周锦鱼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冷着调子道:“小王爷,我能救你一次、两次,却也架不住你回回往那枪口上去撞!”
孙皓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周锦鱼继续道:“你不知道,我懂你的意思,你以为,自己可以放浪形骸,无法无天,这样一味的犯傻犯蠢,万岁爷就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就不会忌讳你,对不对?”
孙皓愣了愣,见周锦鱼点破他,终究点了头。
周锦鱼苦笑一声:“我的傻王爷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万岁爷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他是天子,自有一套他自己的衡量标准,物极必反的道理你可懂?装傻充愣也是要有底线的,万岁爷也是有底线的,你若是触碰了那个底线,他管你到底是不是真傻还是假傻,直接把你砍了头,你也没法找他说理去。”
孙皓只道:“我知道了。”
周锦鱼无奈的摇头:“你才不知道,你若是知道这个度,就不会今日做出这种事来了,你知道私自出军营是多大的罪过么?头年,当今熹妃娘娘的亲弟弟,孙国舅爷,不也因为出军营的事儿,被万岁爷当场夺了爵位,发配岭南,子孙后代永世不能回京了么?当日熹妃娘娘可是正得宠,你应该知道这事吧?”
孙皓被她说的打了个哆嗦,道:“我自是知道。”
周锦鱼冷哼一声,生气的不想理他。
孙皓软下声来,央求道:“锦鱼,你说的这些回头我会细想的,你先告诉我我该怎么度过这个难关,成么?”
周锦鱼没好气的道:“办法是有,不过这要苦了老王妃了。”
孙皓一怔:“什么法子?若是能保住我的性命,相信我母亲也会答应的。”
周锦鱼道:“当今陛下,最重视的便是孝道,陛下以孝道治国,天下皆知。你我都知道,当今太后娘娘并非皇帝的生母,而是后母,陛下却侍奉太后娘娘仿若亲生母亲一般,每日清晨请安从未落下过。”
孙皓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这和救我性命有什么关系?”
周锦鱼道:“你先别着急,随我来东院,听我慢慢向你说。”
周锦鱼在前面走着,孙皓就在后面跟。
周锦鱼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立刻回王府去,提前让老王妃泡一会冰水,直到泡到得了风寒为止,你亲自准备冰水,莫要让任何下人知晓,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孙皓听了周锦鱼的话,被她那句严肃的“欺君之罪”打了个哆嗦,连忙问道:“我知道了,可是,我母亲年事已高,若是泡的生了病,我于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