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没关系……”蒋亨轻声说着,“能够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淮说不出为什么叫不出那两个字,或许他还为自己的遭遇无法释怀。尽管他知道这一切的错,都是王美兰的错,蒋亨和白歆子是无辜的。
但是他看着此刻虚弱的蒋亨。
蒋淮想着,如果蒋亨没有赞助王美兰,他没有让王美兰做他的助理,他没有对蒋则仍旧保留一丝兄弟之情,他早早拔除了那两个人。
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不用这样被迫分离,他也不用在国外度过那些残酷的岁月。而盛文曜,也不用顶替“蒋淮”这两个字,沉重地生活。
盛文曜的助理带着蒋母白歆子来到医院的时候,蒋父已经因为身体虚弱,再次睡着了,睡觉的时候他仍旧握着蒋淮的手不放。
“宝宝……”一个低柔的女声在病房里响起。
白歆子留着长发,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她缓步走进来。她直直地望着蒋淮,口中小声地唤着,“宝宝……”
她那双与蒋淮格外相似的双眸,此刻含着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白歆子的眼里完全没有其他人,她一步一步朝着蒋淮靠近。
蒋淮被拥进一个充满香气的怀抱里,女人的抽泣声响起。他满身僵硬地任由白歆子抱着,感觉有湿润的眼泪沾湿他的脖子。
“宝宝,我是妈妈啊。”白歆子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叫我妈妈啊,宝宝!叫我妈妈!”
她掐紧蒋淮的手臂,一声比一声大声,一声比一声严厉。
白歆子命令蒋淮:“叫我!叫我妈妈!蒋淮,我是你的妈妈白歆子啊!”
蒋淮无所适从地挣脱白歆子的怀抱。
他转身投向盛文曜的怀抱里,他的手臂死死圈住盛文曜的脖子,在他耳边颤抖着说:“哥哥,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好不好……”
失控的白歆子已经被助手强硬地带出病房,精神科的医生闻讯而来,把他们带去精神科的病房里。
短暂的混乱过后,蒋亨进了手术室。
蒋淮和盛文曜等在手术室外的座位上。蒋淮的头靠在盛文曜的肩膀上,他突然小声说:“我叫不出来。那两个字,我叫不出来。”
“我知道。”盛文曜道,他抱紧蒋淮。
“我没办法,轻易地对我的过去说,一切都过去了。”蒋淮轻声说,“太难了……为什么我要经历那一切……为什么在我身上,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经受这样的折磨……”
“没事。”盛文曜转头亲吻蒋淮的额头,温柔地对他说:“没事,宝贝儿。无法忘记也没关系,无法释怀也没关系,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走廊上只有盛文曜和蒋淮两个人。
蒋淮渐渐放松了下来,他靠在盛文曜的身上,无神地盯着手术室大门上“手术中”的红字,感觉闪烁得刺眼。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
他们坐在那里很久,蒋淮在医院的空调中瑟瑟发抖。盛文曜的手臂紧紧搂住蒋淮,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盛先生。蒋先生。”
手术室的大门往旁边滑开,主刀的医院院长走出来,满脸愧疚地说:“很抱歉。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但是手术失败了。真的对不起。”
蒋淮茫然地看着眼前站着的中年男人,他听见了院长说的每一个字,却感觉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你……你是什么意思啊……”蒋淮喏喏地低喃着,不知道是在问院长,还是在问身边的盛文曜。
“十分抱歉,手术中大出血,抢救失败。”院长对着盛文曜和蒋淮,深深地鞠躬。“等下你们可以跟蒋亨先生道别。”
“啊——有人要跳楼了!”
一旁突然传来众人的尖叫。
助理匆匆忙忙打来电话,电话那头风声巨大。
他惊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盛——盛先生!蒋夫人清醒过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跳楼!”他用力喘息着,“蒋夫人!蒋夫人现在跑到了顶楼!”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小天使,改个小细节
☆、第 96 章
蒋淮的眼前不断闪烁过一些画面。
他想到曾经的“妈妈”王美兰她躺在血泊中的模样,想到蒋亨用尽全力握住自己的手说想他的模样。想到在一个雨天,一个女人穿着漂亮裙子站在车边,对着站在大门口的自己挥手,说:“宝宝再见”,那是白歆子在自己深深的记忆中,被掩埋,不敢回忆的模样。
想起那句承诺。
“宝宝,我会给你买好多糖,你最喜欢的维|尼|熊锋蜜罐子里的糖。”
一只套着维|尼|熊玩偶的人,站在游乐场的广场上,递给自己一个气球,上面写着“BABY!I LOVE U!”。
维尼熊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自己,她的锋蜜罐子里满满的都是糖果。
蒋淮一手抓着气球,一手咬开棒棒糖的包装,尝了一口。
好甜,是记忆里的味道,让他想要落泪。
“不要……不要离开我……”蒋淮踉跄着往楼顶跑,“不要都离开我……”
白歆子站在顶楼,她穿着的黑裙子在夜晚的风中瑟瑟作响。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一点都不想已经步入中年的年纪,当她望见蒋淮的身影的时候,她笑了,眼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白歆子伸出手指,轻轻勾起发丝,夹到耳后,轻声说:“宝宝啊,对不起。是妈妈弄丢了你。”
她笑着笑着,眼泪滴落下来,“你受到的伤害,都是妈妈的过错。”
白歆子的身子,在一步一步往后退着,“你不愿意喊我妈妈也没事。妈妈也不能原谅自己,原谅粗心大意的自己,原谅弄丢宝宝的自己。”
“不要……不要退了……”
蒋淮伸出手,他向白歆子走去,“我没有怪你……”
“那你叫我一声妈妈,好不好?”白歆子靠在顶楼的石墙上,她的发丝被风吹乱了,温柔地在黄色的灯光下,笑着。“好不好?”
蒋淮张了张口,每次他想要用力喊出的时候,一个疯狂的脸就爬了上来,爬上他的脑海中。
他惊惧地看着眼前,带着柔柔笑意的女人,看着妈妈和“妈妈”的脸重合,她们的发丝变得好长好长,伸到了自己的脚下,拽紧自己的脚腕,让自己走过去。
“蒋淮!”盛文曜冲上前,一把抱住蒋淮。
蒋淮伸出手,一根根掰开盛文曜的手指。
“叫我妈妈,好不好?”
白歆子在夜色中笑着,她的长发那么长,包裹着蒋淮的脚腕,拉着他靠近。
在蒋淮恍惚的双眸中,王美兰的脸若影若现,在白歆子的脸上挣扎着就要跑出来,红唇一张一合,蒋淮感觉这个黑夜,格外瘆人。
蒋淮踱步向着白歆子跑去。
白歆子即将一跃而下。
蒋淮往前一冲,一把将她用力拽回天台,而自己随着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冲力,被甩了出去,他能够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着,漂浮在空中,随之掉落进一个黑暗的深渊里。
风这样包裹着他。
他快速地下坠着。
蒋淮在疾风中,艰难地抬起头,他能够看见盛文曜害怕的脸庞。
一滴眼泪,从高处冷冰冰地下坠,滴落在他的脸上。
“好累啊……”
蒋淮望着盛文曜的脸越来越小。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深渊中下坠。
·
“这次,你们没有选择。”
“我无法干预事情的发展。”
“一切都是你们的思想在主导。”
“你想生,就会生。”
“你想死,就会死。”
“一切将如你们所愿。”
“世界的欢喜与绝望,将由你们决定。”
“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后一场美梦。”
似乎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但是蒋淮已经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了。
·
“宝宝,宝宝。”一个女声响起,“宝宝,你该起床了,不要赖床了。”
蒋淮迷茫地睁开双眼,他看见白歆子站在他的床边,她挽着松松的发髻,两鬓垂下发丝,衬得笑容温柔,身上穿着白色的裙装。
“小懒虫,醒了啊。”白歆子掀开蒋淮的被子,涂着裸色指甲的手指上戴着一颗硕大的鸽子蛋,在清晨的阳光里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今天是你们幼儿园的儿童舞会。你还不起来吗?等下迟到了。”
蒋淮坐起身子,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望着年轻的白歆子说,目光散乱。
白歆子探过身子,用手摸了摸蒋淮的额头,“怎么傻傻的?没生病啊。”
蒋淮低下头,看着自己软乎乎的小手,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歆子,轻声说:“现在是几年几月几号啊?”
“我的傻宝贝,都睡呆了。”
白歆子笑着说:“今天是2016年6月1日。你要钢琴表演的大日子。”
“好了,宝宝,不要再赖床了!”她突然弯腰,一把抱起蒋淮。
蒋淮惊吓地踢了踢脚,在白歆子的怀抱里站稳,他站在床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