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谢浩然转了性子,肯少一些虐待,谢无药又怎么可能留在谢府呢?在谢浩然眼皮子底下,阴冷的刑房里,饥寒交迫衣不蔽体吃不好睡不着,怎么养伤?他傻么!紧张焦虑让他禁不住又咳了几声,擦了擦唇边血渍,虚弱道:“主人无需毁约,属下愿意回柳家,即刻就可以启程。”
“嗯?你的身契在我这里,他们有什么能拿捏你的?难不成你这贱.奴喜欢被男人玩弄?”
谢无药以一种羞涩的语气,细弱蚊蝇的声音回答道:“主人,属下觉得柳少侠对属下挺好的。”
谢浩然用一种扭曲的声音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好法?”
谢无药以幸福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柳少侠,他不会无缘无故打我,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才会责罚。柳盟主将我打伤之后,他会给我包扎。只要我求他,他多数情况都会给我吃的……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我讲外边的事,许我看书。”
“这就是好?!呵呵,真是不识好歹啊!”谢浩然恶狠狠吼了一句。
谢无药故意露出迷茫不解的表情。
对上无药那双漂亮的眼睛和苍白的面孔,谢浩然只觉得心头似是针扎一样,根本没有报复之后预想的那种快意,反而是浓烈的苦楚酸涩四散蔓延,或许是所剩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明明这不正是他计划许久的么?让那个人渣的孩子尝尽世间痛苦,饱受各种折磨摧残,再榨干了所有价值之后,像垃圾一样丢掉……却发现,那孩子心中始终保有纯良和忠诚,璀璨光华无法遮掩,在痛苦里仍挣扎着寻找别人的一点善意,小心珍惜。
谢浩然语气不善的提醒道:“他不过是看你姿色不错,想多睡你几次,哄你心甘情愿服侍他罢了。”
“嗯,属下知道。属下也不会期盼本就得不到的东西。无医之前问,为什么要回去柳家。大概是,属下没觉得那个任务有多么难,也可以假装柳少侠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属下的。”谢无药声情并茂演绎原书主角受的台词。
字字如刀,砍在谢浩然的心头。谢无药知道,谢浩然的良心还在,在原著中有隐晦的描写,哪怕只有一点点,听了无药这等言辞多少也会生出几分愧疚吧。
“好啊,那你现在就滚回柳家吧。”谢浩然强行压住莫名的愤慨,转身离开了刑房。
片刻后,有聋哑的打手送来一套齐整的谢府仆人衣物,难得居然还有一件夹袄一袋干粮。谢无药知道机不可失,害怕谢浩然会改变心意又强留他,提起一口真气咬牙将衣物穿好。背上干粮,扶着墙,走到密室之外。
外边灯火通明,正月初五的晚上,京中有人燃放烟花炮竹,到处欢声笑语,漆黑长夜似乎也不再那么冷寂。
谢无药咬牙慢慢移动着身体,因为痛让他身形不稳,走几步必须停下缓一缓,否则很可能痛的晕厥。他也依然往府外走去,不敢停。
谢浩然拿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突然出现,吓得谢无药急忙跪下,动作比刚才明显大了许多,牵动各种伤口,咳血不止。
谢浩然说:“这是青丝剑的仿品,你秘密带回柳家,柳观晴若肯去北国,你就带着此剑与他同去,等我命令行事。”
“是。”谢无药根本没力气多说一个字。原书记载这根本不是青丝剑的仿品,而是魔教人人都想得到的青丝剑原物,拿着这东西出门还好有个盒子遮掩,否则就是揣着一个随时会爆的雷,实在太危险了。他不禁思量,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体力带着这东西走回杭城。但愿魔教的人都去了北国,留在中原的只是一些探消息不感冒头的小卒子。
谢浩然又说:“承镕求了为父,看在他的面子上,在角门外给你安排了一辆车子送你回杭城。”
“谢主人,谢三公子。”谢无药松了一口气,肋骨断茬每次呼吸都痛,骑马肯定是不行,有车子坐当然是好的了。
谢浩然不肯承认是自己心软照顾,将一瓶解药丢给谢无药,故作冷淡道:“这是本月的解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死,乖乖等着下月的解药。”
“是。”谢无药接了解药贴身收好。
谢浩然望着无药伏跪卑微的样子,禁不住沉声许诺:“这一次若能平安将太子殿下接回京城,为父许你谢姓,正式收你为义子。”
这次轮到谢无药震惊了。原书之中谢浩然可从来没有主动对主角受说过这种话,甚至不屑于用这样的话欺骗主角受。那么此时这样说,是认可了无药,还是画大饼为了哄骗他继续卖命呢?难道是他之前那番言论虽然打动了谢浩然,也让谢浩然生了更多猜忌,唯恐控制不住一个聪明的工具,才又抛出了新的诱惑么?
我艹!那样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自作聪明却加大了攻略谢浩然的难度系数,往后生存越发困难了?论狠毒和操控人心的手腕,他哪里是谢浩然的对手?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呢。
“主人,属下……”谢无药惶恐之中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惊喜”,是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你称呼不对。”谢浩然偏偏较真。
谢无药心说,还真能叫义父么?根本叫不出口,于是装傻道:“请主人责罚,属下……不,下奴知错。”
这孩子根本不知道错在何处,就已经习惯性的认错。原本还以为能听到那孩子喊一声“义父”,结果却是这样惶恐的自称“下奴”,让谢浩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冷哼着甩袖离去。
谢无药挨到了角门,上了马车。车夫是谢府的仆役,大过年的还要连夜出门,心情很不好。也不怎么搭理谢无药,只催着他快点上车。
这车子显然没有牧家当初准备的那辆车子舒服,没有厚厚的皮毛垫子,也没有炭盆手炉茶水点心。谢无药只能抱着那盛放青丝剑的木盒子和衣躺在车内,纯靠内力硬撑。夜寒霜重,车子颠簸摇晃,无论怎样的姿势或躺或靠,总会压到遍布脊背的鞭伤,肋下断骨处也始终痛楚,没多久,他整个人就又痛的失去了意识。
第47章 不是假装
谢无药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换到了一个温暖舒适的马车上。他认出这是上次离京的时候,牧家给的那辆马车。车身加了某种减震装置行进中比普通马车平稳许多,车厢内又铺设了厚厚的皮毛垫子, 关上车窗, 燃上暖炉,反正比之前那辆谢家的马车好太多了。
柳观晴就在车内, 戴着一张容貌平平的人.皮.面具,穿了普通的柳家下人的衣物。
谢无药默运内息,查探周围,没有发现谢家有什么人尾随,于是笑道:“柳大哥, 谢家那些人让你打发走了?”
柳观晴忧伤道:“是有几个影卫在你之前那辆车子周围跟着,他们可能认出了牧家这辆马车以及车夫,又见我们柳家的管家报了身份, 他们才将你交接过来。你抱着的那个盒子是什么?昏迷中都不肯放手, 我也不敢用力弄,都还不曾为你疗伤。”
谢无药将怀里的盒子丢在一旁,苦笑:“盒子里是魔教教主的青丝剑, 主人说是仿品,我看是真品。就算是仿品, 这要是弄丢了,我也赔不起。”
柳观晴对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毫无兴趣,而是怔怔望着伤重无力连起身都困难的谢无药, 语带责问:“谢府让你回去究竟有什么事?你一日夜疾奔五百里, 马都累死了,就是为了回去挨顿打么?”
谢无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主角受脑子有坑他解释不了。他只是摸出了那瓶千霜的解药, 犹豫着要不要先吃了,关切问道:“今天初几了?我是初五夜里从谢府离开的。”
“初七了。”
“啊,那解药先不吃了,你帮我收好。你快给我弄点吃的,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该换药了,我说怎么这么饿这么疼。”谢无药把解药递给柳观晴,毫不羞涩的以撒娇软化对方的态度。
柳观晴哪里舍得让谢无药饿到痛到,心软的不敢再多说那些气话,小心收好了那瓶解药,立刻拿了温热的吃食给他,又开始准备疗伤的物品。
谢无药知道饿久了的肠胃不适合大吃大喝,就只喝了一些人参汤,将米糕掰碎了扔到汤里一起囫囵吞下,没敢吃什么油腻的肉食。肠胃里略有了一些食物之后,他才有力气坐得端正一点,自己解开了衣袍。
原本无医给包扎的那些布条果然都被渗出的血水浸透了,湿漉漉黏腻腻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肋骨骨折的地方用来固定的木板也因为一系列的动作早已经歪斜。
他干脆将木板拿下来,试图再正一正有点错位的骨缝。这是原书主角受自己领悟的治疗技术,以前出门行刺受了伤,断骨也只能是捡点树枝自己先摸索着接上。受伤次数多了,自我治疗的手法也就越来越纯熟。
柳观晴看着谢无药身上新添了那么多鞭痕血口,以及这处肋下断骨,心疼的无法呼吸,哽咽道:“无药,你躺下,我帮你弄就行。你好好养伤就是。”
“其实这次主人已经手下留情。我送了透骨钉回来,他照例考教我武功。咳咳……”谢无药抹了抹唇畔血渍,“内伤也没什么,令尊下手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好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