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第二天，宋昱无预兆地心悸，一颗平静的心脏忽然如擂鼓般仿佛跃动出胸口，随即四肢百骸都似血液逆流。
浑身的气力与温度被一丝丝抽走，瘫倒在冰凉的地上，四肢酸软，就连抬起手臂都是如此困难。
宋昱大脑混沌一片，随后惊觉，这或许是毒发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下一秒，由心脏处开始，一阵似乎要将他用毒箭射穿一般的剧痛扩散开来，连大脑都感觉到了痛楚的战栗。
头皮发麻，额上青筋绽出，毒发时果真如万箭穿心般钻心的疼。
差些要昏厥过去的宋昱艰难地摸索期自己的解药，像是饥渴了数日的沙漠旅人渴求一丁点水源一样，急切慌乱地抖着手把那小小粒决定他生死的药丸送进嘴中。
忍耐了片刻，药效发挥，剧痛消失，只剩下汗湿的身体还冒着心有余悸的恐怖感，头脑一片空白，嘴中还尝到了自己毒发时咬破嘴唇的血腥味，凌乱的衣衫和发髻提醒着自己方才那生不如死的一幕。
恍惚了许久，此时的宋昱，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绝对不能再当被扶绥王用毒药控制的工具人。
就算他言听计从，得到了解药苟延残喘，也只是一时之计，他也不想再忍受这样的痛楚。
昏暗的屋内，门被忽然打开，大量光线融入驱散了里面的阴冷，男子高大的身影逆光投下，看到趴在地上满头冷汗的宋昱，他神情微妙，略吃了一惊，“你？”
宋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抹了抹头上的汗，但是双腿仍旧发软，悄悄使力却无济于事：“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有事吗？你不是说不知道我的住处在哪里吗……”
殷怀玉一转脸又恢复了冷硬的臭屁表情，“母后要我带东西给你，不然谁爱来你这鬼地方。”
他还想来突击检查一下看看宋雨筠是不是有在做坏事，哪里想到他竟然一副可怜巴巴的虚脱样子。
“真是的，你身边的婢女都是吃干饭的吗？”
殷怀玉眼中覆上一层薄怒，环视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屋里侍候着，他就算不喜欢宋雨筠，也看不得这种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情发生。
“我安排他们做别的事去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人家伺候。”
宋昱自己都没生气，更不想让他插手了。
应该说，要是他毒发的时候身边有旁人，他还要费心解释呢。
“这就是你说的照顾好自己？”
殷怀玉迈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睨他，忽然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难看死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母后给你送的补品你都吃了没？”
梨香刚抱着给宋昱从宫里领的东西跑回来，看到殷怀玉，她大惊失色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贱婢知错，拜见太子殿下！”
“你还知道回来？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王府的规矩我不管，但是在宫里，你们都不知道要死上几回了。”
殷怀玉背手说道，不怒而威，听得梨香心惊肉颤，泪花在眼眶边酝酿，摇摇欲坠。
“行了，欺负一个小妹妹干嘛，我都没生气呢，都说了她没空嘛，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没事的。”
宋昱恢复了一点精神，像是劝架一样求情，殷怀玉像是见了鬼一样看他，想起宋雨筠以前打死的那几个伺候得她不舒服的下人，眼中十分怀疑。
“好了好了，谢谢太子爷你关心了，我感恩戴德的，不过我身边的人还是我说了算，以后送东西这种小事让下人来就可以了，我怎么敢惊动您亲自前来。”
宋昱的话虽然在殷怀玉耳里很别扭，但的确非常真挚，殷怀玉也只好点头，“你好自为之，本太子可不想看你在宫里出事，给皇宫抹黑。”
太子走后，梨香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抽泣，宋昱心软地扶她起来，为其拭泪，没有半分责怪之意，梨香小心翼翼地抬起朦胧的泪眼，“郡主，您不罚我吗？”
“我不罚你，不过你可要将功赎罪。”
“是！梨香愿意做牛做马。”
宋昱摆摆手，“那倒不必，你只需要告诉我，知不知道哪里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梨香立即花容失色，也注意到了他的面色苍白，额角还有残余的汗迹，“郡主，您身体抱恙？”
“不是不是——哦不对，是是是，是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想看看。”
宋昱的话让梨香陷入了自责，“怎么办怎么办，都是奴婢没照顾好郡主，奴婢当真该死！对了，宫中有御医，奴婢这就去！”
宋昱紧张地叫住她：“不用，只是一点小病，我不希望惊动了他人。我有出宫的令牌，我想自己去看医。”
梨香犹豫半刻，细细的嗓子开口：“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是之前出王府时见着的，说有个丘大夫是能治百病的活神仙，途经此地，勉为其难地逗留在王都，只给有缘人看病。”
宋昱大喜，在自己华贵的衣服里终于找到一件最朴素的穿上，带着梨香出了宫，直奔目的地。
一间冷清的客栈中，只有掌柜一人在柜台，宋昱上去问话，想求见丘大夫治病。
那人来了劲，盯着他上下打量，露出谄媚的笑容，搓了搓手。
“丘大夫只给有缘人治病，并非像医馆大夫一样谁都可以上门，要引荐小姐您的话，我也得好好恳求他一番，这少不得一顿佳肴，一顿好酒好茶，再送件珍品吧？”
梨香有些气愤地嘟嘴，心想这人就是看准了郡主身上的富贵气，想要受贿才肯帮办事。宋昱也明白了，原来有缘人就是有钱人。
第14章 莺莺燕燕
宋昱摘下身上的首饰放到落满薄尘的柜台上，“够了吗？”
“够够够！”掌柜眼睛发亮，请他稍等了片刻，而后走进了后屋摸索了一番，才请他进去，梨香在外头候着。
原来这里连接着另一处房间，而在中央打坐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见掌柜的带人进来之后，一睁眼，双眼精亮，骨碌碌地盯着宋昱看。
宋昱说明来意以及毒发时的症状，老头让他坐下，给他把脉，眼神变幻莫测，宋昱都快急死了，对方果然说：“你这毒，很棘手啊。”
宋昱想也知道，这不是他自己可以随随便便解开的毒，扶绥王既然有胆子拿这一粒毒药来当做控制他的资本，自然有十足的信心，他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试一试。
原以为要无功而返，但是面前的丘大夫却露出诡异的笑容，“但我活神仙丘神医也并非浪得虚名，这种毒我还未曾放在眼里。”
宋昱一喜，求问解毒法子，那丘大夫又犹豫起来，“我是能给你解毒，只是药材昂贵……”
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经历了刚才掌柜的那一遭暗示，宋昱已经提升了不少理解力，立即知道他想要的是钱，“没关系，只要能解毒，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宋昱是太急切地想解毒了，但是这样豪爽的语气却丘大夫满意地笑起来，张嘴的数字就是狮子大开口。
宋昱一摸身上，发现自己值钱的首饰刚才给掌柜了，而他自己身上却没什么银两，一时间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能不能……暂时赊着？我很快就还。”宋昱的提议让丘大夫方才眉开眼笑的神色一变，站起来就要赶人，“去去去，没钱还看什么病，等死吧。”
和梨香失落地走出客栈，宋昱仰天长叹，“啊，我好歹也是个郡主……不会这么穷吧，糟糕，肚子还饿了。”
“郡主……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小女孩像是献宝一样拿着自己那点铜钱给宋昱的样子，让他感动了一把，这点钱都不够药费零头的，但是吃个饭还是应该足够吧。
他拿起银子进了一间雅致的餐馆，打算填饱肚子再想想钱的问题。
他刚点完菜，就听到身后一群莺莺燕燕的笑声，其中竟然还有人呼唤了她一句：“雨筠姐！”
“嗯？”宋昱迟疑地转头，几个花枝招展，穿金戴玉的女子就围了过来，身上香粉味浓到呛人，“听说姐姐失忆了？我们这几个姐妹可是担心的紧呢。”
看她们一副富婆暴发户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宋雨筠以前认识的“猪朋狗友”。
宋昱没搭理她们，她们却很上头，哜哜嘈嘈地问着：“姐姐怎么这么朴素了？不是，姐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姐姐怎么许久不邀我们上门品茶赏花了？”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看不起咱们这些姐妹了？”
“你们好吵。”被一个劲的叫姐姐，宋昱总以为自己进了妓-院，或者拿了什么后宫妃嫔的剧本，忍不住训了她们一声，在一瞬间的尴尬后，随即心虚地闷头吃饭。
那几个千金小姐自讨没趣，面面相觑后哑然了一会儿。
但是似乎她们是习惯了宋雨筠的喜怒无常，也没放在心上，又开始聊起了胭脂水粉之类的话题。
“我这盒胭脂，可是红香坊订制的，二两银子一盒。”
“我也买了新的香粉，瞧！”
宋昱为他们在化妆品上花费的费用而咋舌，偷看了几眼，来了点兴趣，“这个上妆持久吗？有多少种颜色啊？这个是干的诶，会不会不服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