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是什么身份他不大清楚,但既然能开得起这般大的茶楼定是不普通,那嚣张跋扈的李家少爷听到他身份时,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慌张之色,之后什么都没再多说便匆匆离开了。
他将咬了一口的丸子放回碟中,抬眸看向对面的汉子,对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显然是对自己的有所隐瞒而忐忑。
双儿神色疏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余峰是越发的心慌,他伸舌舔了舔莫名有些干的嘴唇,搭在膝盖上的手紧张的搓了搓腿,“我……本就没想瞒你。”
苏永悦对此未曾表露什么,只是仍淡淡的看着他等他下文。
余峰放下筷子,先拿起茶壶给对方的杯子里添了杯茶,“起初碰上常乐从他嘴里得知此事,我也十分的诧异……”
他当时猜测过原身或许不简单,但没想到竟跟千里之外的都城扯上关系,“他与我说了许多事,但我都不记得……”
苏永悦的眼神微颤,流露出一丝动容,搭在桌上的手抬了抬,最终却还是没动,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余峰又何止是不记得,对他而言那简直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可重活一次这等匪夷所思的事他现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常乐曾很多次劝我回去,但我都下不了这个决心,无论是曾经的生活还是父母兄弟,对我来说都很陌生,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他也算是占用的人家儿子的身体,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心中多少存着歉意。
苏永悦微皱起眉,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但试想睁开眼睛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全然陌生,心中必定不安。
余峰一直以来都十分的乐观,很少见他有过愁苦的时候,自己常常都会忘记对方全然丧失了记忆。
那么对方若有朝一日想起来了,做为一个大家少爷,还会留在小小的村子里,留在他身边吗?他微垂下眸,眼睫微颤了颤。
余峰不知道他在思虑些什么,看他低头还当是依旧在生气自己的隐瞒,探出手去覆上对方搭在桌边的手,“对不住,瞒着你这些。”
有些发凉的手被汉子的温度覆盖住,让苏永悦的指尖一颤,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抿了唇角摇摇头。
他相信对方并没有刻意瞒他的意思,不然今日也不会带他来了,令他心情复杂的也并不是这个。
隐约可见他眼底透漏的些许不安,余峰收力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永悦,无论我是何种身份,你都是我的夫郎。”
苏永悦心中一震,仿若被看穿了心思一般侧了侧视线,妄图逃避他的注视,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不曾移开一寸。
余峰看着他未曾言语,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擦几下,似是在安抚,又似在唤回他的注意力。
被他这般不动声色骚扰的苏永悦抽了抽手,却未从对方的掌下抽出分毫,抬眸小小的瞪了一眼,垂眸时紧皱的眉头却松缓,而后缓缓的翻转手掌,被汉子坚定的扣入指间。
脸上流露出笑意,余峰扣着他的手指紧了紧,往自己这边稍稍拉扯,“相信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西山村中什么都不记得的余峰。”
心中的隐忧被他看穿,苏永悦有些不自在,他又抽了抽手依旧没有抽动,不满的瞪过去,用眼神示意桌上的吃食。
余峰这才缓缓的将手指从他的指间撤出,殷勤的给人夹了红豆馅的春卷,笑着看他掩饰般低头去吃东西。
能将此事告诉双儿,他的心中算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轻松了许多,总算不用在他的面前也遮遮掩掩。
酥脆的春卷被咬开时流出的红豆馅料沾了些许在唇角,他探出手去用拇指抹掉,收回手自然的放在唇边舔去,“好吃。”
这般举动让苏永悦愣了下,回神后下意识转头看向周围,横在旁边的屏风让他放下心,收回视线又瞪过去,怎的在外面也这般没有分寸。
被警告的余峰倒是越发愉悦,时不时的给人布个菜添个茶,顺道摸个小手占个便宜啥的不亦乐乎。
待他们二人茶喝的差不多时,先前被打发走的钱得莱才又上了楼来,正经的跟苏永悦见过礼,唤了声少夫郎。
双儿对此自是不习惯,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被余峰眼神安抚过后才稳了稳心情,微点了头示意。
对于方才的那处闹剧钱得莱再次表示了歉意,道少夫郎头回到楼里来便出了这等扫兴之事,是他这做掌柜的罪过。
事情跟他自然是没干系的,余峰不会怪到他的头上去,只嘱咐那所谓的李家少爷以后莫让其进楼里来了,想起他放在自家夫郎身上的眼神便一肚子火。
钱得莱自是立马应下,偌大的茶楼少上那么一两位客人不打紧,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回头指不定还要招惹麻烦。
未免他们被这等小事坏了心情,他应过之后便不再多提,笑眯眯的赞道二人般配,并表示了先前未能参加婚席的遗憾。
余峰平日里最是受不了对方接连不断的马屁,听的他脑仁儿都疼,今日却是觉着十分受用,并且朝对面的人挑挑眉毛。
苏永悦正被他那番吹捧弄的有些尴尬,看到他这般神情便知他有意调侃,狠狠的一眼便瞪了过去。
二人用过茶后也不在楼中久留,在钱得莱殷勤的吹捧声中被送出了门,猛的出来被冷风一吹还有些凉。
幸好吃过东西喝了热茶体内还是暖的,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倒不觉得刺人,余峰侧身帮双儿拢拢衣领,牵着他的手下了台阶。
对方既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成衣铺子也就不急着回去了,带着人拐入另一条街,去的是镇上宅子的方向。
苏永悦不知道他又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想必也不会比他的身份更令人震惊了,只好奇了一瞬没有多问。
心里虽说是这般想的,但当真站在那处三进的院子前,他还是有些发愣,直到被人一路牵进了堂屋还没回神。
余峰将要给他们上茶的下人挥退,扶着人的肩膀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屈指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傻了?”
被他这一弹唤回神的苏永悦抬手摸了摸额头,侧眸瞥他一眼,心道他才是个傻的呢,不过是有些诧异罢了。
脸上含着几分怨念的神情引的余峰发出轻笑,侧过身将手撑在两张椅子间的小桌上,道:“怎样,要不要搬来镇上住?”
刚放下手的苏永悦一顿,未曾犹豫便摇了摇头,这宅子虽好却不是他们的家,西山村的才是。
余峰便知道他会这般反应,伸出手去将对方的手握住,对上人又看过来的眼睛,“那就等在村里住腻了,来这里两天当个新鲜。”
于现在的他而言,无论住在哪里,有双儿的地方便是家,只要他们都在,什么样的生活都过得。
跟人在堂屋里稍稍歇息过,余峰便打算带他在宅子里逛一逛,这地方修的精细,后面还有处院子,只是可惜天气冷许多花草都谢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几株红梅绽开,那时才别有另一番风味。
还未等他俩出屋,常乐那小子却找了过来,看见他们便嚷嚷着当真是让他好找,差点没逛了整个镇子。
原是他眼看着过了晌午,这二人应当也是玩儿够了,他自己在铺子里待着无聊便想出来寻人,去了茶楼才知他们早前便走了。
他在街上晃荡了好一会儿没见着人,才说回宅子里来看看,倒是刚好让他给撞上。
余峰对苦巴着脸的人摇头轻笑,一抬下巴示意桌上放着的几个油纸包,道是给他带的茶楼糕点,赶紧去吃了堵住这张嘴。
常乐立马讨好笑道还是少爷对他好,说着话便小心的看了双儿一眼,手上倒是利索的去拿点心。
见他这般神情还称呼他少爷,余峰便知他已经从钱得莱那里听说了什么,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瓜,“行了,别试探了,叫少夫郎。”
双儿没有露出什么不开心的表情,少爷又这般轻松,想来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常乐立刻笑嘻嘻的捧着点心弯腰,夸张的道:“小的见过少夫郎!”
苏永悦果然被他这副滑稽模样逗笑,伸手过去学着汉子的模样弹了下他的脑门儿,对方立刻夸张的跳开,大叫少夫郎学坏了,这可不成,他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
余峰侧脸看着双儿又浓郁几分的笑容,心道这小子的不着调倒也有几分用处,至少能哄的他家夫郎开心。
跟他笑闹了一阵,才想起还要带人在宅里逛逛,让他自个儿在这里慢慢吃他的点心。
常乐哪儿能坐得住,立刻表示边走边吃,还道这宅子少爷哪里有他熟悉,别回头再带着少夫郎一起迷路了。
余峰一抬手作势要打他,对方立刻跟个猴儿一样敏捷的窜出门去,边回头扬声道他给人带路。
屋里的两人相视一眼,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眼看着都要十八了,这般下去哪里还娶得到媳妇儿。
常乐才不管他们在腹诽自己些什么,走在前面往嘴里塞点心塞的正欢,苏永悦知道了余峰身份他往后可也轻松了,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着实累人。
眼看着他跑出老远,余峰才拉着双儿的手跟着出屋,先前阴沉的天空略放晴了些,浅淡的阳光刚好打在脸上,稍稍带来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