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悦把手叉在腰上,对着妇人微扬起下巴,挥手就打开了她指着自己的手,没有半点儿客气。
“你、你、你这个……”腕子被打开的妇人一时间气的说不上话,缓了缓情绪就转头看向中年男人,“大哥,你家这双儿可真是得好好管教了,就这般脾性,哪有人敢娶,这……”
“行了,我自家的孩子自己会教导,你还是管好自己人的温饱吧。”苏得志也不乐得再听她说自家双儿,挥挥手就把她的话打断。
对此妇人似乎有些心有不甘,但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大哥,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只得冷哼一声挎着篮子走了。
这突来的变故让余峰也不好插嘴,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虽然他们的关系都还没捋清楚,但至少是听出了那妇人话里的恶意。
“自家的事儿,让余小子见笑了。”瞥了眼蹲下身收拾碎片的自家双儿,苏得志把目光落在身边小子的身上,“那是我家二弟的媳妇儿,阿悦的婶婶。”
余峰这才有些恍然,怪不得她叫对方大哥,不过看这个状况,两家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那话里话外的讽刺可是不见掩饰。
但尽管心里好奇,他也明白这是别人的家事,虽然他现在跟人家走的近些,这些事却还是不好去打听。
苏得志没有跟他说太多,等之后他在村子里待久了,这些多多少少也都会明白,他不愿意从自己嘴里再说些什么,不管怎么样那些都是他的亲人。
看着自家双儿把碎掉的碗和落在地上的粗粮饭收拾好埋起来,他叹了口气,道:“她爱说什么随她去就行了,干什么又发脾气,再怎么也是长辈,传出去不好听。”
苏永悦站起身,抬脚把自己埋东西的地方踩实,对于他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低垂着眉眼神情平淡,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了解他脾气有多倔的苏得志也没再多说,又叹了口气就招呼余峰继续吃饭,等会还得干活,不能被这点事儿坏了心情。
余峰作为一个外人,现在多少是有点尴尬的,就是想开口热热气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贯彻沉默是金的道理。
摔了碗的苏永悦干脆也不去吃饭了,拿了个馒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撑的鼓鼓的,像偷藏了粮食的仓鼠,显然情绪还是不太好。
他自己其实从来不在意别人说些什么,往往那些在他面前闲言碎语的他都不理会,只有些过分的他才揍一顿了事,就是怕他爹娘会担心,所以最讨厌这些个在他们面前多说。
见他发狠一样的咬馒头,余峰就知道他肚子里还有气没撒出来,那妇人话里头的意思他也听得明白,不过是在拿着对方不会说话这事儿讽刺。
天生有缺陷的人总是会受到这样的嘲笑,即便是在他那个时代也不能幸免,大多数人都会因此变得自卑甚至封闭,需要经过长久的心理疏导。
像苏永悦这样的倒是少见,可他的心里就当真没有一点芥蒂吗?余峰觉得答案是否定的,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缺陷,只是埋藏的更深而已。
坐在对面的人借着扒饭的动作掩饰看着自己的视线,苏永悦早就发现了,只是这会儿心情不好不愿意理会他。
但一直被这么盯着也让他有些烦,咀嚼着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食物,抬眸就瞪了过去,对方微微一顿就收回目光,并且加快了扒饭的动作,他这才收回视线无声的冷哼,真是没用。
偷看被抓包的余峰见他没找自己麻烦微松了口气,心里默默的吐槽了句自己真怂,大概是之前自己的理亏,面对他总是更加没脾气,想当初那些新兵蛋子还在背后偷偷叫自己魔鬼教官来着。
等到三个人填饱肚子,先前的那点不愉快就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该收的地还是得收,总不能带着气干活。
或许是明白了自己的理亏或者不想招惹他们,妇人走的时候大概没从这边走,也没再见着她的人影。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总算是把剩下的一亩地给收了干净,余峰累的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自然是又被眼神嘲笑了一波。
这些收割好的麦子暂时都是送到家里去,他早上也在苏家的院子里看到了成堆的麦垛,等到全部收割完,会拉到村里的麦场晾晒,之后分袋装好,等着镇上的粮商来收,换些银钱花销。
余峰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跟同村的小伙伴们到麦场去玩,到处都是麦秸堆,在上面打滚睡觉什么的虽然扎得很,但也觉得开心极了。
所以当苏得志提起的时候他就有了兴趣,仔细询问了晒麦场的位置,表示明天过去帮忙,同时拒绝了对方邀请他一起吃晚饭的提议。
今天已经没少麻烦人家了,再去蹭饭他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还是自己凑合着回去吃点吧。
苏得志看他态度坚决,倒是也没有再勉强他,住在一个村里之后串门的机会多的是,忙了一天也是该回去好好打理打理休息了。
跟父子俩道了别分开,余峰长长的松了口气,总是挺直的腰板也微弯了下去,他这副破败壳子可真是彻底耗尽了体力,但好在也是没在那个小双儿跟前更丢人,虽然已经是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第9章 堂兄弟
村子里所谓的麦场其实就是一大片闲置的空地,不过再怎么大也有局限,肯定是不能容纳村里所有人家晾晒麦子的。
好在村里各自收割麦子的情况不同,倒也不是一股脑全部涌过来,稍微商量着错开些,也足够大家使用了。
闲不住的孩子们也会跟着大人过来,在一垛垛的麦堆间玩儿的开心,年龄稍大些的往往很快就会被吆喝回去帮忙,孩子的欢笑声,大人的呵斥声以及扬麦的“沙沙”声都在耳边响彻,所以每年收割这段时间,麦场总是最热闹的地方。
因为昨天收地累的狠了的缘故,余峰今天起得有些晚,收拾完稍微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到麦场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他逛了一圈在另一侧找到苏家人的位置,看到三个人正在忙着脱粒筛晒,他小跑着靠近过去,“真不好意思,我今儿起晚了。”
“余小子来了。”注意到他的刘荷芳停下动作,看人跑的气喘吁吁的露出个笑容,“嗨,着什么急呢,我们仨就忙的过来。”
筛晒麦子不是什么大活儿,就是家里面几岁的孩童都能帮帮忙,答应对方过来也不过是让他图个新鲜,没啥晚不晚的。
余峰笑了笑还没多说什么,对方就摆了摆手让他到旁边去帮苏永悦铺麦子,她跟苏得志这边的活儿不用帮忙,他抬头看了一眼,点头应下走过去。
他来的时候苏永悦就瞅见了,只是不太想搭理,低着头专心的把麦穗铺开,现在人凑过来他才侧脸看了眼。
在他的身边蹲下来,余峰对上他的视线露出笑容,随后对方收回了目光,他只好低头看向饱满的麦穗,伸手拿起一个,“这麦子长的真好。”
他想要缓解尴尬的感叹苏永悦却并不想配合,在他说话的时候站起身,手指了指地上的麦穗朝他轻扬扬下巴。
余峰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想让他铺麦穗,连忙点了点头,看着对方从他跟前走开,到另一侧已经铺好麦穗的地方拉起一条绳子。
绳子另一端正绑着个不小的石磙,这东西他小时候见过,是用来给麦穗脱粒的,不过那时候大多是用驴或牛这样的牲口来拉,很少用上人力。
看着并不强壮的人把绳子背在背上,吃力的迈动脚步的时候才回神,放下手里还捏着的麦穗走过去,握住他背后的绳子,“我来吧。”
被他阻碍动作的苏永悦侧脸看向他,眉头微皱起来,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废他昨天已经见识过了,不认为他能做得了这种体力活儿。
做为一个双儿,他还小上几岁的时候其实也做不来,但是因为不想看父亲一个人辛苦,怎么着也要试试,虽然对方起先不同意,但到底是拧不过他的犟脾气,后来就都是两个人换着来。
而眼前这个稍割会儿麦子就满头虚汗的人怕是连石磙都拉不动,这玩意儿麦场没几个,村里人都是轮流用,今天怎么也要把这些麦子脱完。
碍着身份的原因他不好上手去推开对方,只能拉了拉绳子示意对方撒手,别在这儿耽误他干活。
对方拒绝他的意思很明显,余峰犹豫了下还是没放手,怎么着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个小孩儿在这干体力活,自己轻松的铺麦穗,“你去铺,我来拉。”
苏永悦又皱了皱眉,本想直接挣开他的手,但顿了顿像是想到些什么,眉梢一动把绳子松开,退了两步抬手示意。
他突然间这么好说话余峰还有点诧异,但对方肯退步终归是好的,他侧身把绳子背在背上,使力向前一跨……
苏永悦的视线一垂,落在纹丝未动的石磙上,再抬眸看向有些僵住的汉子,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抬手环抱在胸前。
比他想象中更有分量的石磙完全拉扯不动,有些尴尬的侧头看向身边,双儿正歪着头看他,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