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合上剧本,张斐然还在滔滔不绝,更稀罕的是,周围人都忍不住打瞌睡,郁奚居然还在认认真真做笔记,而且跟得上张斐然天马行空的思路,分镜画得很清晰。
他甚至在其中一小格的分镜图里看到了自己要演的南渊,那个简单的火柴小人穿着道袍,手里一柄出鞘长剑,半张脸被反噬毁容,戴着面具。
剧本围读到进行了几个小时才结束,散场后张斐然叫住傅游年到楼上包间吃饭。
“这家的荔枝烤鱼不错,我记得你能吃辣?”张斐然问他。
“嗯。”傅游年点了下头,在张斐然对面坐下。
“也就这一顿了,开拍以后熬着吧。”张斐然笑了笑,古装戏这点很麻烦,但凡稍微重一些,加上层层叠叠的衣服,上镜就很显,所以一般要控制一□□重。尤其仙侠,拍出来不仙,不管剧情如何,画面已经垮掉一半。
“之前听你说男三找了韩一铭,怎么又换人了?”傅游年忽然开口问。
“哦,你说他啊,”张斐然也有点儿遗憾,“他那个腰,老毛病了,最近得动手术,本来想过来拍完杀青之后再说,可能实在撑不住了,这剧肯定是要经常吊威亚的。当时他经纪人就说估计得看情况,前几周定好手术时间,就联系我推了这角色。”
傅游年听后没说话。
“怎么了?”张斐然察觉到不对,“他拒了之后我就赶紧又去试镜选角,那天看中几个新人,最后挑了郁奚。你是没去现场,他抽到抢亲那场戏,台词特别漂亮,到时候换了衣服带妆再拍效果肯定一绝。我都纳闷了,网上看他之前那剧,跟被魂穿了一样,完全不是一个人演出来的。”
“没什么,随口问问。”傅游年夹了块泡在红辣汤里的鱼肉,吃起来有股荔枝的清甜。
他就是觉得有点头疼,一想到那晚郁奚泣不成声扯着他袖子,好像暗恋了他多少年,眼巴巴等他回头看自己一眼似的,那双蒙着泪光的眼睛里压抑的情愫几乎要满溢出来,让人看了惊心。
如果真的没人逼他,就像常彻说的那样,是他自己找来的,傅游年真的很难不怀疑郁奚是不是喜欢他。
然而接下来还要在同一剧组拍摄三个多月时间,后续还有各种宣传活动。
傅游年只希望郁奚能安分一点,至少跟他保持距离。
路湛下午还有通告,本来想跟郁奚一块吃饭,时间赶不及,就只能先走一步。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郁奚没拿伞,就在这家酒店的自助餐厅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出去时雨下得更小了,他站在路边一家店的屋檐底下,在想要不要打车回去,就看到面前忽然停下一辆纯黑色的卡宴。
谢玹放下车窗,漆黑的乱发垂落了一缕在眉梢,他看到雨幕里郁奚的脸色越发冷白,睫毛上凝着冰凉细碎的水珠,眼神里都是厌恶和抗拒。
“不要这么紧张,”谢玹下了车,撑开伞遮在郁奚头顶,“来接你回家而已。”
“我叫了车。”郁奚说。
“你还真是……”谢玹替他挡着靠近街道一侧湿冷的水汽,可郁奚大概还是觉得冷,连气息都是冰的,比白瓷更脆弱易碎,又有种远超常人的偏执和顽固,这大概是多年的病痛留在他身上最深的痕迹。
谢玹见过他有一年刚做完手术的样子,躺在病床每一次虚弱的呼吸都像场拉锯战。
偶尔谢玹觉得他或许死了更轻松,但那颗心脏却始终固执、不肯停息地跳动着。
郁奚觉得很厌烦,他记得书里在这个时候,顾泊舟他们对郁言只是拿他当替身看待,还没有过多的接触,而谢玹早就跟郁言上过床,甚至在原主被关到地下室濒死时,他刚好在跟郁言厮混,没能及时看到周小迟说原主失踪的消息。
后来也是因为这太过巧合,谢玹怀疑到郁言头上。
可他一直没能找到任何证据,而郁言在原主死后一直到下葬,几乎都守在旁边,抱着骨灰盒回家那天开始,他就把自己关在哥哥的房间里,滴水未沾,再出来时整个人瘦到脱相,谢玹只能相信他是无辜的。
也就是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没能在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对他好一点,让他走的时候或许有太多遗憾,那至少不要再重复一次这样的痛苦,不能再毁掉另一个人。
“我听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感觉很虚伪。”郁奚忽然开口,他声线本身就偏冷,揉在雨水里又添几分寒意。
路边有出租车经过,郁奚过去拦下,谢玹也有几分不耐,想去拉他,却被躲开。
傅游年跟张斐然从酒店出来时,刚好看到拉扯的那一幕。
张斐然喝了点烧酒,还在跟傅游年说他明年那部大制作科幻电影的事情,没注意路边,傅游年只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是个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0-09-05 15:57:49~2020-09-06 17: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睽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海王
郁奚最终还是自己打了车,谢玹会做出什么事来难以预料,他也不想被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里。
回家的半路上,他顺便去了趟市医院。
上周他预约在那里做了次全身体检,体检报告应该在昨天下午就已经出了。
既然疗养院那边受到林白伊的嘱咐,不愿意跟他讲出实际的病情,他就只能自己去确认,而且他仍然怀疑这副身体是他自己的,如果这样的话,他或许并没有原主的那些病。
郁奚还是戴着那顶棒球帽,压低挡住了半张脸。
医院这种地方他无比熟悉又格外陌生,毕竟他待在这里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那股微涩的消毒水味挥之不去。
拿到订好的几页体检报告单时,他靠在墙边垂眼去看,也不算是很意外的结果。
先天性心脏病后遗症带来的轻微的活动性呼吸困难、躁郁症以及伴随的强迫症,长期缺乏运动导致轻症的小腿肌肉萎缩,还有胃和肝功能也有些或多或少的问题……每一项都和他记忆里原主的症状对得上。
其实单独说这些病,哪一样也不算要命,可怕的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从出生起就千疮百孔的身体,还能支撑几年是个未知数。
外面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郁奚把体检报告收好打算回家。
上楼前他先去拿了下快递,一个巴掌大的小箱子。
等低声地哼着歌从电梯里出来,他忽然看到搬来一周多时间从没碰见过的邻居家的门居然是开着的,里面有声音,但是没看到人。沙发旁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有只浑身都是纯黑、没有一根杂毛的小猫,像个小煤球,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水灵的猫眼圆溜溜的,爪子一直在扒笼子的搭扣。
小黑猫好像也发现了郁奚,停下动作歪头看郁奚,两双琥珀色的眼睛隔着笼子和玄关懵懵地对视。
猫挺可爱的,郁奚没忍住多看了一眼,但毕竟盯着陌生人家里看不太礼貌,他很快收回视线开了门。
.
《青崖》前期的拍摄场地就在本市的影视城,郁奚开车过去只要半小时,所以没有去住剧组安排的酒店。
举行完开机发布会后,当晚又是开机宴,推杯换盏、眼花缭乱,第二天直接开工,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多少都挂着点黑眼圈。
周小迟作为助理跟着郁奚去了片场,常彻看来是说到做到,这方面颇有骨气,再也没有过问郁奚的任何事,郁奚更懒得搭理他,告诉周小迟工资也直接从他这边领,不用再去找常彻。
两相比较当然是跟着郁奚更好,周小迟没什么不乐意的,颠儿颠儿地帮郁奚拿东西,早上去开车接他。
这边化妆间是公用的,谁都没有搞特殊,郁奚换好衣服过去坐下化妆,他第一场戏还是在师门里,身上穿着白色的弟子统一装束,只有一条腰带是天青色,上面缀着以假乱真的白玉。
“鱼儿!”郁奚闭着眼任由化妆师摆弄,突然耳边炸开一声,忍不住睁了下眼。
路湛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是北方人,而且一口的京片子,儿化音说得浑圆自然,郁奚被他带的直接梦回老胡同。
“哎呀,别眨眼,眼影差点扫歪。”化妆师姐姐朝路湛摆摆手,“边儿上玩去,待会儿再给你化。”
“不好意思。”郁奚笑了笑,轻声说。
“小路就是没个正形。”化妆师跟路湛应该是认识,说起话来很熟稔。
路湛吐吐舌头,翘着二郎腿歪在椅子上看郁奚化妆。
郁奚肤色冷白,眉眼却不清淡,伏槐那角色前期又只是个性格单纯、偶尔顽劣的少年,不需要化多浓的妆,微微加深了一下他眼底的卧蚕,显得又多了几分孩子气,看着就差不多。
“小鱼吃妆,稍微化点儿就行。”化妆师笑笑。
郁奚睁开眼看了一下,其实和之前没太大区别,只是整体上把那股冷意压下去,就显得唇红齿白,束发玉冠,有几分鲜衣怒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