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谁在他耳边焦急”别睡”“不准睡”之类的话,但是那股沉沉的倦意上涌,他是真的扛不住了。
*
这年的冬日对京城中人格外漫长,长到他们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春日的暖阳。
但对白穆来说,却又太短,短得连他睡一觉都不足。
昏昏沉沉间,白穆觉得他睡了好长的一觉。
似乎中途断断续续醒过好几回,每回醒来的时间都不长,神志也不太清楚。意识模糊间似乎跟系统确认了什么,他睡得更安心了。
这一觉睡得浑身无力,等白穆真正清醒过来睁开眼,直想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
但没能成功……
倒不是他突然记起裴白穆的人设忍住了,而是硬件条件不允许。
他手臂用力,腕间一阵拉扯,铁链声哗啦作响,他这才发现自己四肢都被链条锁住,活动范围几乎等同于无。
白穆:“……”
难不成他这一觉睡得,快进到结局了?
“三儿?怎么回事?”
不等系统回答,门被人推开。
白穆奇怪:他不至于迟钝到门外有人都感觉不到吧?难不成痛觉屏蔽还开着?
来人是个绑着双髻的童子,那小孩儿和白穆来了个四目相对,转头就跑了。
白穆:“……”
他这么可怕吗?
暂时先不追究那小孩的事儿,白穆动了动肩胛,感受了下背上的伤口,几乎都已经痊愈了,他道:“还开着干什么?关了吧。”
系统解释:“你中毒了。”
白穆转了转略显迟钝的脑子,倒是想起了那把匕首上的蓝黑光芒,“什么毒?还没解吗?”
系统:“小世界内学名为\'醉人梦\',主要成分是β-丙……#%*$&……”
系统一连串专业术语,白穆都几十年没接触化学了,早就忘了个大半,那一大段在他脑子里跟乱码没什么区别。
他头疼的想按脑袋,结果只带动锁链哗啦作响。
白穆:“……”
更心塞了。
他无语了一阵,打断道:“你就说它怎么解吧?”
系统:“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解不了。”
白穆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想捂自己的积分钱包,当然他现在也做不出这的动作。
他沉思了一下,问:“这玩意儿致命吗?”
系统答得很干脆,“它本身没有致死效果。”
白穆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积分保住了。
至于中毒什么的,裴白穆也就剩最后一点剧情了,走完就可以去死一死,管他什么毒呢?
他还是有点好奇,“这毒什么效果?”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毒本来可是刺杀皇帝用的。既然不致死,何必把它涂到匕首上?
下一秒,白穆简直想锤死问这个问题的自己了。
剧痛伴随着麻痒从经脉最深处涌上来,像是每一寸地方都在不停地撕裂又愈合,那感觉只恨不得人没有来世上走这一遭。
白穆瞳孔都涣散了。
四肢摇着锁链哗啦作响,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让他死!死了就解脱了!!
舌头抵在牙关之间,他简直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有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但那苍白的唇却遭了殃,被他咬得鲜血淋漓,血液甚至顺着唇边往下淌。
门被豁然推开,燕骁看见那边的情形,目眦尽裂!他几步就跃到床前,狠狠捏住白穆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又转头厉喝,“药呢?!!”
有人快步跑了远,似乎是去拿药了。
系统的痛觉屏蔽就关了一瞬,给自家宿主体会了一下效果就重新打开,但这几秒钟的时间,就足够白穆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浸了透,甚至意识里还残留着那些痛感,身躯隐隐发颤。
白穆缓了好半天,才抖着声质问系统,“你管这叫不致死?”
他情愿死八百回。
系统坚持,“它确实没有致死效果。”
白穆:“……”
跟一个没有实体的系统讨论这个,他真是疼疯了。
*
正想着,那边有人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来。
燕骁连征询他的意见都没有,直接就着捏下颌的姿势给他灌进去了。
白穆:“……咳咳咳!!”
算了……他实在没有计较的力气。
似乎是怕他咬到舌头,燕骁灌完药也不敢松手,白穆咳得眼底呛泪,脸上又被捏的生疼。
他“啊啊”了半天,都没有“啊”出个所以然来,都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蠢透了。
白穆终于放弃了言语沟通,试图用眼神打动燕骁——你先松手。
但奈何两人实在没有默契,对视良久,燕骁先一步别开视线,似是不忍。
白穆:“……”
你大爷的!你倒是放手啊!!
许久,另一只手落在他头上,极轻极轻地拍了两下,“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白穆猜刚才那是止疼药之类的。
……
一直到他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模糊下去。
失去意识前,白穆恍悟——
这tmd!是安、眠、药啊!!
第46章 篡位将军vs清贵公子24(二更)
一直到那泛着泪光的眼眸阖上, 燕骁才像失去力气一样松了手。瘦得已经有点凹陷的颊侧留下两道清晰的指印,唇边的血迹已然干涸,那抹艳色在苍白的脸上, 触目惊心……
这凄惨消瘦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故日里的意气风发。
燕骁怔怔看了许久,半垂的眼皮掩去眼底的悲意, 他倾身往前, 顺着下巴上的血迹,舔吻向上, 最后落到那柔软的唇瓣上。
他一点一点、吮吸舔舐着那伤口,喉结上下移动, 丝丝缕缕血腥混杂着刚才药汁的苦……被他咽了下去。
*
这显露于外的脆弱,仅仅维持了须臾,等到燕骁走出这门, 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他问赶过来的几个大夫, “怎么回事?”
他不该这时候醒来的。
一众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面面相觑了一阵,到底有一人开了口, “人体本有阴阳调和、自我排解之能……这同一方药用久了,便是再好的药效, 恐也难以维系……”
燕骁脸色微沉,那战场上积累的杀伐之气控制不住泄出一瞬, 几位大夫都忍不住往齐齐后退了一步。
这情状总算让燕骁稍冷静下来,他抬手抵住额头摁了两下,缓了缓那突然涌上的嗜血欲望, 拱手道:“那……便劳烦诸位了。”
年宴那日刺杀的案子一直查了三月有余,终于在上个月水落石出,原来是前废太子, 如今的平王殿下谋划为之。
然证据确凿、只待缉拿之时,这位平王殿下也不知道从哪带出了万余精兵,竟直接围了京城。
事出突然,完全不及联系京畿屯兵,整个京师成了一座被围困的孤岛。
京城内人居于安乐多年,哪里见过这情形,霎时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开始考虑起平王“交出李谈懿便退兵”的条件……
这危机关头,燕骁却只率三千人护卫,几进几出,生生破了这包围,生擒匪首平王。这事迹,让他在京城的声望登时达到了顶峰。
人证物证俱全,平王又不是骨头硬的,被审不过三日,便什么东西都吐出来了。
几日之后,平王与北方匈奴勾结,意图造反的消息大告天下。
群情激奋间,却有另一道消息传来——
陛下得知此信怒急攻心,突发“急病”,只得于宫中静养。
皇帝后宫空虚,膝下亦并无子嗣,这一朝“病倒”,朝堂霎时一片混乱。承此危难之刻,在京师民望达到巅峰的燕骁接过重任,代为监理朝政。
时至今日……已有月余。
这位如今可是真真正正的万人之上、至于那“一人之下”的“一人”,如今可还在宫中生死未卜呢……这般情形下,哪有人敢受他的礼?
大夫们纷纷跪避开来。
燕骁也不强求,只是坚持施完了礼节,走前又再郑重重复了一遍,“劳诸位……多费心思了。”
只是,他待离开之际,有一位年纪最长的老大夫却突然开口,“侯爷还请留步。”
燕骁回头。
对上那视线,那老大夫顿了一下,本已做好的心理准备,一时竟犹豫起来。
但想想床.上毫无知觉的那人,他终究咬牙开口,“\'醉人梦\'乃是前朝宫廷秘传,此毒本就是为刑讯而制,无药可解……将军如此强求,只是让人在这世间多受些苦楚折磨……何若……”
“咔嚓……”
燕骁生生将那院边围的篱笆捏了折,眼底覆了一层薄冰。
那老大夫本就断续的话霎时一顿,“何若”二字之后,竟再也说不出旁的话了。
在那迫人视线的注视下,脸色煞白,额边的冷汗也一滴滴凝结。
“秦太医,”燕骁语气不快不慢,像是压抑着什么,“我知秦家世代医者,您老又在宫中当了这许多年太医……必定知道不少药方秘法。既然解毒不能,镇痛之方想必是不缺的,还望您老……不要藏私才是。”
在这目光逼视下,秦太医竟不敢摇头,“老朽……必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