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桌前那人抬眼看他, 含笑道了句,“小燕将军。”
可能因为是早上, 这声音还略有些低沉,燕凌莫名脸热, 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抓了抓头发, 先是道:“叫我阿凌就行。”
白穆含笑不语。
他现在处境还有点尴尬, 和主角攻的义弟关系太好没好处。
——说不定一回头,燕骁就给他安个什么“引诱弟弟”的罪名……
燕凌有点泄气:下次、下次一定让他开口叫“阿凌”!
燕凌又在帐里磨蹭了一会儿, 白穆看书,他就盯着白穆看。
白穆:……
他又不是真的在看书。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白穆无奈先一步开口,“小燕将军这会儿过来, 是有什么事吗?”
燕凌“啊”了一声,“主帐开会,大哥让我叫你过去。”
白穆:……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燕凌说完又眼巴巴的看他。
白穆无声叹气。
他先是答应了,之后又让燕凌在外稍等一会儿,说他随后就到。
燕凌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面皮一下子涨红,同手同脚的出了去,到门口还绊了一跤。
白穆:“……”
他怀疑主角攻的这义弟是个傻的,但是他不敢说。
白穆趁这个机会,迅速完成了包括晨起洗漱、理平床铺、整理衣服等等一系列工作,再出门时依旧是那个没有任何破绽的裴大人。
……
主帐。
白穆明显来的比较晚,他进来的时候,营帐里已经坐满了人。
倒不是他迟到,而是燕骁通知他就要比旁人迟。他来之前,这边应该已经开过一场会了。
可以理解……
毕竟这帐子里都是燕骁的心腹,而白穆……充其量就是个人形天气预报……
这事儿说起来还要追溯到一个月以前,燕骁领兵率众本已准备出发,却被白穆强硬地拦下来。
一时军中气氛紧绷,按照墨砚的话,他那天都担心“走在路上被套麻袋”。
只是,当日晚些时候,狂风大作,沙尘四起,便是在马厩里的马都被惊得有好几匹挣脱缰绳、不知所踪……不难想象,倘若真的按最初的安排,率骑兵偷袭,会是怎样惨烈的情形。
经此一事,白穆在营里的处境总算稍好了一些,在主帐的作战会议,有时候也会叫上他。
只是有一点……
开会时间大都定在早上。
本以为终于能摆脱早朝摧残的白穆:……
不过这些会上,白穆大部分时间只要坐着当壁花就行,并不需要他开口发表什么见解。
而且按照他现在在燕骁这边的信誉度,远没有到替人出谋划策的程度。要是他真开口说了什么,燕骁才要思索他这话后的深意呢。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白穆寻思着,要是一开始他和燕骁的关系是“仇恨对立”,那现在怎么也是个“冷淡”。
进展稍慢,但他到不是特别急……一步一步来,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
这场会,白穆虽是最晚来,但却是最早离开。
等燕骁冷冷淡淡地道一句,“今天就到这儿吧。”
白穆立刻起身告辞,片刻都不耽搁就往外走。
还在营帐中的诸位面面相觑。
片刻后,有个满脸髯须的汉子冷哼一声,斥道:“无礼之极!”
这说辞竟还挺文雅的。
走出去的白穆自然听不见,而营帐里的众位抬眼觑上首的表情,见燕骁没什么怒色,连忙七嘴八舌地劝着这汉子。
不多一会儿,众人也都陆续退出去。
林洵义被燕骁抬手留了下,两人又商讨了一阵儿后续布置。
少顷,燕骁开口,“你怎么看?”
两人还商讨着突袭之事,燕骁突然来了这么句。
林洵义却懂了他的意思。
他叹着气放下笔,脸上也显露出为难之色,“属下也是看不懂了。”
……这位裴监军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让人迷惑。
林洵义又笑,“若不是他姓裴,我还当真觉得他为将军所折,愿为您效力……”
这话显然是个玩笑,燕骁不至于当真。
两人沉默了一阵。
林洵义突然开口,“说起来,我前次去京,倒是听说了一桩流言……”
林洵义也不忌讳,笑嘻嘻地把那小皇帝和大将军之间的恩怨“情”仇说了一遍,那抑扬顿挫的腔调拿捏的恰到好处,显然是听过许多遍了。
名字当然是化名,朝代亦是前朝,但某些事件的既视感太强,燕骁几乎立刻听出里面的文章。
他脸色发黑,讽道:“不去当说书先生,真是委屈你了。”
林洵义不以为耻,反倒深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燕骁觉得这事儿稍微有点恶心,但是也不多在意,他本也不是会被这种事影响的人,“不过是些市井流言……你提这个做什么?”
林洵义却摇头,“总有蠢人会当真……”
“上次王巡抚送的美人,你不觉得都有些像?”
像?
……像谁?
燕骁:“……”
他难得一脸噎住的表情……要吐不吐,非常难受了。
林洵义:“裴家三郎与那位模样最像……听说修园子的那位在的时候,就常把人召进去,还提过收认义子……”
顶着燕骁越来越诡异的眼神,林洵义淡定依旧,“……美人计也说不定……将军还是小心点为妙。”
燕骁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想起营外初见那次,君子皎皎如天边明月……
这想法确实一闪而过,是现在……
“他们疯了不成?”
用这么个人来使美人计?!
林洵义一开始还存着点儿玩笑的心思,但是说着说着却有点儿取信自己了。
——李家这几代皇帝干得荒唐事还少吗?
在宣政殿开戏班子的;天天出宫往外溜、十天半月不见人的;热衷假冒土匪劫掠官银的……
与之相较,什么立男后、修园子、出家当和尚……都是小事儿了。
现在干出这事来,想想也不稀奇。
……
这个话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之后的几次会,白穆依旧是最晚到场,最早离开。但是比较意外的是,本来安心当壁花的他偶尔也会被询问一二。
白穆:?
是表达信任?好像又不像?
一时间,双方都在互相揣摩态度。
*
这日。
燕骁宣布结束后,白穆又是最早离开。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无人再对此表示不满,众人都等他出去后,才次第告退。
——才华至此,傲气都成了理所当然。
白穆的主要心思都在燕骁身上,一时倒没注意“同僚”们的态度转变。
故而,在路上被林洵义拦住时,他还有点意外。
“裴大人。”
林洵义拱手施礼,“听闻大人棋艺高超……不知可否切磋一二?”
白穆顿了一下。
他对林洵义还是有关注的,毕竟这可是燕骁手下的首席军师,未来的丞相大人。
但是……
白穆:“……”
这些人怎么回事?难道聪明人之间的试探,只有下棋这一个办法吗?
白穆酸不溜丢地想着,拒绝承认因为自己棋艺一般,拼硬实力赢不过别人,这才生出这诸多不满。
他艰难微笑,拱了下手,“……谢君垂青,不胜荣幸。”
内心OS:三儿,靠你了……
*
虽然打定主意抱系统大腿,但是开局的时候,白穆还是不想直接认怂,坚持凭着自己下了好几手。
然后……
逐渐自闭。
白穆:“……三儿啊,嘤嘤嘤,他欺负我。”
这个世界里,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好说话。
就比如说现在,它非但没有对白穆的戏精行为有任何□□,反倒立刻给予了场外指导。
白穆:系统突然对他这么好,说实话……有点不习惯……
但是这点不习惯并不影响什么,白穆按照系统的指示迅速落子。
“哒哒”的落子声在帐内回响……
边疆物资匮乏,这棋盘棋子都不是什么名贵材料,两者相撞的声音也远称不上悦耳。但执白子的那只手白皙修长,硬生生的夺去了人全部的注意力,让人无暇追究那并不悦耳的声音。
只是林洵义这会儿,却顾不得欣赏那只手。
他额上渐渐渗出汗珠,棋子落下的间隔越来越长。
……
…………
终于,他放在棋盒上方的手变捻为抓,握住了数颗棋子。
零落的黑子落在棋盘之上,林洵义喟然长叹,“我输了。”
再抬头,对面那人含笑拱手,“承让。”
这笑容依旧温文尔雅,好似刚才那杀机四伏、处处陷阱的棋局并非出自他之手。
白穆:说实话,这局棋进行到最后,已经超出了他的解析范围……
俗称,“看都看不懂”。
话虽如此,对上林洵义肃然起敬的目光,白穆却受得十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