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言一笑,慢条斯理地收起了眼镜。
“你错了,杜指挥使。”谢非言懒声道,“我并非是一开始就瞧不起众人的。你也如此,杜指挥使,我也并非一开始就瞧不起你的……杜大人啊杜大人,你可还记得你的幼妹吗?”
杜同光霍然抬头,双目的位置似是有凶光大盛。
但谢非言却毫不留情,字字句句,如同利刃。
“十三年前,大概就是我入广陵城没多久的时候吧,我听闻有一位‘大族’的少爷看上了一位姑娘,想要将其聘做妾室。那时候我想,这件事不可能成的,毕竟被那少爷看中的姑娘,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更何况她的兄长还是杜同光,是大名鼎鼎的符甲兵指挥使的副手,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将自己这样年幼的妹妹聘给这人当妾?”
“……闭嘴!”杜同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近乎野兽的嘶吼。
可谢非言半点不停。
“而事实证明,倒是我小瞧杜大人你了。当时的我只道一个人作为一位兄长,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幼妹送入虎口的,但我却忘了,人有时候并不是人,仅仅只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而已,所以,大概就在我成为镇海卫没多久的时候吧,我便听闻了杜大人您欣喜地将自己幼妹送上一顶小轿、送入那少爷府中的事,而后没多久,你便去掉了副指挥使的那个副字,成为了真正的指挥使大人,至于你的那位幼妹,却在入府后没多久便去了……如何?杜大人?卖亲求荣得来的位置,坐的可舒服吗?”
“闭嘴!闭嘴!”
杜同光像是被戳中痛处,勃然大怒,抽刀就要砍向谢非言。
然而杜同光的动作快,谢非言动作更快!
只见谢非言骤然起身,一脚将面前厚重的桌子踹向杜同光。
当杜同光不得不挥刀砍断这桌面时,谢非言的刀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轰然巨响中,尘埃四起。
谢非言手持普普通通的斩火刀,但当它架在杜同光的脖子上时,却有着无法被忽视的危险气息。
像是岩浆一样炽烈,像是怒火一样灼热。
“杜大人,你可还记得你的那位幼妹吗?她还那么小,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她甚至连什么是夫君都不懂,你就已经将她送给了他人当妾……杜大人啊杜大人,我真想要挖开你的心,看看你的心你的血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闭嘴……”
“你还记得她上轿子的那一天吗?那天她害怕地抓住你的手,问你她要去别人家中住几天、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问你是不是她去别人家中住几天后,家里就可以富裕起来了……”
“闭嘴!我叫你闭嘴!!”
杜同光蓦然暴起,连脖子上的刀都不顾了,面目狰狞地向谢非言扑来。
但下一刻,谢非言就一脚将他踹开,手中的斩火刀从他胸口心脏贯穿,死死地将他钉在了地上。
他们虽同为金丹期,但修为却天差地别,以致于杜同光甚至连谢非言的三招都抗不下来。
杜同光仰躺在地上,双目涣散。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劲气震伤肺腑的缘故,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只是两个呼吸间,大量的血就涌了出来,将书房瞬间染红。
谢非言看着这红中又透着古怪黑气的血液,皱眉后退,没叫这血沾上自己。
这一刻,杜同光像是终于从那暴怒和怨恨中清醒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哑声道:“玲珑她……是个好孩子……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谢非言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那样小,那样可爱,但却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将她带大……像是养女儿一样……但像我这种刀口舔血的人,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死了……是没办法一直照顾她的……”
[哥哥很担心我……我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担心我……]
“而他跟我说……他真心喜欢玲珑……愿意一直养着玲珑,等到她长大……”
[哥哥他是个好人……他只是……不知道这个人这么坏……]
“那时候我想……这大概就是我能给她找到的最好的郎君了……”
[哥哥是个好人……]
“但是……”
[你也是好人……不要怪他……]
谢非言听了这个孩子的话,并没有去责怪杜同光。
但他心中某种日积月累的情绪,却越积越深,难以纾解。
面前,杜同光的血涌得越来越快了。
他低低笑了两声,道:“当年那个人……就是你杀的吧……”
谢非言没有回答。
“没想到连给她报仇这件事……都是你这个外人做的……我啊……呵呵呵……”
他咳嗽起来,越来越重,后又越来越轻。
“我还是很讨厌你……宁斐……”
“但看在是你杀了那个畜生的份上……就让我告诉你最后一件事吧……”
“东北……最高的那个海崖下……马上……马上就会有……”
谢非言一凛:“有什么?!”
倏尔,地动山摇!
谢非言没有听到回答。
杜同光睁着眼死去了,面上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像是看到了极遥远的人和事。
谢非言冲出书房,跃上屋顶,向东北方望去。
在那里,冲天的怨气升腾,化作风暴,似人非人的哭叫顺着海风,飘向广陵城。那惊人的恐怖与压力,哪怕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都叫谢非言一阵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
谢非言心中一个咯噔,下意识感到不妙。
但感到不妙的不仅谢非言一人。
于是很快的,各个修士化作各色流光,掠向怨气源头。而最前方的那道流光,骤然闪出剑光,随即那剑光便化作暴雪与寒冰,将那怨气层层封住!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仅仅是三个呼吸的时间,那怨气便挣脱了寒冰,再度咆哮起来。
看到这一幕,谢非言的心沉了下来。
因为能这样轻易挣脱沈辞镜的剑气的敌人,只代表着一件事:那就是它有着高出沈辞镜一个境界的修为!
但沈辞镜如今已是元婴期了,这城中修为最高的,除了沈辞镜便是李先生。而在杀敌这件事上,李先生远远比不上沈辞镜。
所以,连沈辞镜都不敌的敌人代表着什么?
谢非言思考了数秒,而后唤来红衣卫,冷静下令。
“带走陆城主,召集众人,放弃广陵城,离开这里,重新找一个新的地方。”
“记住,保护好陆城主,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城主了。”
谢非言交待好了这一切,而后在红衣卫们愕然的目光中,坦然向着那怨气源头的方向而去。
有红衣卫忍不住上前两步,向谢非言喊道:“城主,您……不随我们一块儿走吗?”
谢非言头也不回,道:“不必。”
“我还有我该做的事。”
第62章 无名之辈
在红衣卫们或复杂或愕然的目光中, 谢非言离开了城主府,向着那怨气的源头而去,神态平静而坦然,就好像他如今只是去赴约, 而非去赴死。
偶尔, 会有年轻气盛的红衣卫在得到消息后赶到谢非言的身旁, 带着满满的义气, 决然表示要与他同去——送死也好帮助也好,他们红衣卫既作为城主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总不该让他这位广陵城城主独自去面对敌人!
但最后,这些年轻人都被谢非言统统赶走。
“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也有你要做的事!”谢非言平静拒绝, “不要忘了,建成广陵城的,不是广陵城城主,而是广陵城的人们。”
谢非言离开了广陵城。
他一路上什么都没想, 什么都没说, 一路向前,毫不停留。
然而,当他到达广陵城的北城门处时, 他却再一次被人拦住了。
“谢城主, 请留步。”
拦住谢非言的人, 并非红衣卫,也不是谢非言曾见过的任何一人。
这人是中年模样, 面容清俊中带着愁苦, 身形瘦削、弱不禁风, 腰间挂着的折扇扇柄上写着风月二字, 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的模样。
然而真正的穷书生,又怎么能够这样准确地堵住谢非言?
谢非言看了他一眼,道:“阁下说错了,在下并非城主。”
那书生噙着愁苦的面容露出一个笑,好声好气道:“既然谢城主这样说了,那便不是吧。”他一顿,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谢城主,在下此次冒昧打扰,是想要问你一件事。”
谢非言懒得纠正这个称呼,眉头轻佻:“哦?何事?”
“谢城主,我想问你——此去为何?”
这是个奇怪的书生。
谢非言不知他的来历,不知他的目的,只知道他修为高深,如今又堵住他的前路,恐怕不是能够轻易相与的人。而如今,这书生既然一定要问个明白,那谢非言便也就答了。
谢非言道:“自是抵御海兽。”
“谢城主可知,这在这广陵城外出现的海兽,其成型不合常理,其形态不合常理,其存在亦不合常理。或许它的修为只是元婴后期罢了,但它的能力却是你难以想象的。如今的你们大多不过是金丹期而已,最高也不过元婴,所以你们此次一去……大概是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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