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就在白玉京门主谈兴正高、吹嘘着白玉京的家大业大与人才辈出时, 这场不温不火的宴会骤然被一声来报推到了最高处。
“报!门, 门主大人,不好了!”
一个白玉京弟子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了宴会上。
宴会众人闲适的细语戛然而止,各异的目光投向这弟子。
然而这弟子慌慌张张,甚至连殊元道人骤然沉下的脸和一旁白玉京高级弟子频频使来的眼色都看不到,惊惧交加,不待殊元道人出言阻拦,便将事一口气倒出:“不好了门主,有人打上门来,说是要控告邬长老二十多年前为一己私利,暗中派人屠尽一国皇室,操纵引导两国战争,造成万万人死伤的事!”
此言一出,便如石破天惊!
这一刻,宴会上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修士作为超脱人间之人,自是不沾尘埃,一身仙气的。虽然他们各自的门派都曾在人间做出过圈地为王、自成一国之事,但这却都是“外门弟子必要的发展”,而至于那些以氏族皇室为主、凡人王朝的兴衰更迭,“不帮助不为难不插手”则早已成了修士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然而如今他们听到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齐国灭国一事,竟是由邬长老主导的?
那因战争而死的万万人的恶业,竟都是邬长老一手造成的吗?!
谁也没料到那万万人的性命竟不是偶然,而是恶意的推波助澜,目光一时间在宴席上搜寻起了邬长老的身影。
然而更叫人惊讶的是,这邬长老竟不在宴上。
于是众人便又纷纷看向了殊元道人。
殊元道人面色难看,心里将这蠢货活剐了的心都有了。然事已至此,无脑驳斥只会失了大派风度,于是殊元道人勉强笑道:“此事只怕有什么误会。俗话说来者是客,冤家宜解不宜结,听霜,你这便去请那位客人来宴上一坐,有什么误会,我们宴后慢慢细谈。”
“不必了!”
殊元道人话未落音,一个清朗年轻的声音响起,而后便见宴会尽头黑影一闪,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形清瘦的面具人竟就这样大喇喇提着邬长老走了进来,将手上鼻青脸肿的人往地上一掷。
“也不用等到什么宴后细谈,既然如今大家都在这里,不如我们当着大家的面,一样一样说个明白!”
邬慎思头晕眼花,神色骇然,不知自己怎的就着了道,不知自己怎的就被人捉住了,也不知自己怎的就被提出了楼,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丢在地上,数百年的脸面一朝散尽!
他心中气急,肝胆俱裂,跳起来就想要对这小子破口大骂,但殊元道人喝住了他,免得叫这家伙丢了他自己的脸还不够,把白玉京的脸面也给丢尽了。
“邬长老,退下。”殊元道人喝了一声后,向来人沉下脸,颇具威严,“这位小友,不管你与我白玉京有什么误会,但像你这样不加求证便擅闯我白玉京、伤害我白玉京的长老,最后又在众人面前污蔑我白玉京长老的品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他换了口气,沉声道,“你要知道,我白玉京的长老,不是什么人听到一些捕风捉影之事都能来信口污蔑的。如今正值青霄仙尊飞升之际,你若现在离去,那么我可以念在你年纪尚轻不懂事,乃是少年意气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但你若坚持不走,偏又手上又没有证据、只空口白牙污蔑我白玉京长老,那么我作为白玉京门主,便要与你好好算一算这笔账了!”
殊元道人这番话说得进退有度,头头是道,恩威并施。对旁观的门派众人来说,殊元道人的话暗示了对方捕风捉影、年轻气盛不懂事才受了人挑拨来找麻烦,于是心中惊疑消散了几分;而对于对面那人来说,殊元道人这话却是□□裸的威胁。
——如今在青霄仙尊的眼皮子底下,你说话且掂量两分。若不怕死,你大可继续说下去!
众人纷纷看向对面那人,而那人朗笑一声,道:“门主这样信誓旦旦,莫不是笃定了我拿不出证据?还是笃定了胥氏末裔徐观己被你们关在地牢内,说不了话,而其它的死人也没办法跳起来反驳你?!”
白玉京曾经的首席徐观己,竟是胥氏末裔?!
甚至如今的他已被白玉京捉回,正关在白玉京的地牢内!
这两个消息再度在众人之中炸开。再联系到十年前徐观己分明为白玉京首席,但却弃白玉京而去的事,众人顿时信了几分,宴会上一片哗然!
殊元道人沉下脸来:“你究竟是何人?既这般控诉我白玉京邬长老,为何又藏头露尾,不敢露脸?!”
那年轻人笑了一声,摘下黑铁面具丢在地上,露出一张高鼻深目、桀骜不驯,带着显著的异域特色的面容。
“我是何人?”年轻人扬声道,“我乃胥氏末裔,胥元霁!我敢对天道发誓,我胥元霁的身份和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绝无半分虚假,若有违背,当即魂飞魄散,身死道消,永世不可超生——而这位邬长老,他敢如同我这般发誓吗?!”
这一刻,燕氏兄弟和宴会末席的蓝衣公子瞬间投来了目光。其中燕氏兄弟还好,虽神色有异,却还能稳下心神,但那蓝衣公子却忍不住站起,表情惊愕,近乎失态,但又被身旁眼疾手快的书生按下。
与此同时,端坐于宴会上席的沈辞镜,也忍不住凝望着这胥元霁,缓缓皱起了眉。只不过他的理由,与另几人截然不同。
邬长老在此刻亦是愕然失色,失声道:“这不可能!胥元霁明明已经死了,而且他身无半点灵根,怎么可能入道还有这般修——”
在殊元道人的瞪视下,邬长老收了声。
但对面的年轻人却笑了起来:“邬长老真是记忆过人,连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也记得这样清楚,倒是不枉你这般苦心孤诣,算计我齐国胥氏了。”
眼看殊元道人还要开口为那邬长老打圆场,年轻人当即抬手止住,道:“其它的话也不必多说,我胥元霁在此发誓,我接下来的话若有半句虚假攀扯,便遭天道所弃!”他一顿,轻蔑一笑,“就是不知在众人面前,邬长老和门主你敢不敢让我说下去了。”
邬慎思面色涨红,心中发颤,背脊发寒,跳起来就要喝骂这年轻人,最好骂得他再也不敢开口才好。
但殊元道人只是冷冷看了邬慎思一眼,一股莫大的威势便压在邬慎思肩头,叫他说不出话来。
殊元道人淡淡道:“有何不敢?我白玉京行事自有风骨,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小友若自觉自己身有冤屈,不如就当着大家的面分辩个明白。孰是孰非,孰对孰错,我白玉京定然追查到底!”
这一刻,邬慎思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湿透衣裳。
第85章 一鼓作气
殊元道人此话一处, 无论是邬慎思也好谢非言也好,都知晓大局已定。
因为这白玉京门主,已赫然做出了弃车保帅之事!
此刻, 邬慎思面色惨白,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无数不甘,甚至数次想要暴起、在这可恨可耻的白玉京弃自己而去之前先将这白玉京的脸面扒个干净!
但最后,邬慎思只能看着面前这自称胥元霁的年轻人,心怀侥幸:万一呢?万一这年轻人只不过是在诈他、万一这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知道的只有区区一小部分呢?
这样一来, 即便他邬慎思再做不了白玉京的邬长老,但至少能保下一命, 得到东山再起的机会也说不定?!
邬慎思心怀绝望侥幸, 死死盯着谢非言。
但谢非言却叫他失望了。
只见谢非言唇角一翘, 似讥似嘲,将这些年埋藏在阴影之下的点点滴滴尽数掀开。
最初的最初, 是数百年前只不过是凡人的邬慎思与胥氏一族某人的口角而已。而数百年后,邬慎思摇身一变,成了白玉京的邬长老, 胥氏一族也成为了齐国皇室, 接着,二十三年前,从风平林长老突破分神期失败、下山游历红尘开始, 一切拉开序幕。
一桩桩,一件件, 谢非言说得清清楚楚, 有条有理。
他从二十三年前, 风平林长老化作无名道人, 入红尘游历,见到齐国太子胥光霖后想要收其为徒开始说起,说到风长老三月后在楚国都城收下了他的关门弟子燕听霜后回山。
他从燕听霜回山后得知了风长老真正想要收的弟子,于是向家中寄信抱怨开始,说到信频繁件往来结束后邬慎思长老的下山。
他从邬慎思下山一月后,一群无名修士闯入齐国,屠尽齐国皇室、独留下齐国太子一人开始说起,说到心怀仇恨但复国无望、屡屡碰壁的齐国太子遇到邬慎思。
他从齐国太子假死后化名徐观己拜邬慎思为师开始,说到邬慎思发现胥氏一族还有最后一人未死尽,便派了一人指引年幼的胥元霁脱离其兄长为他安排的道路,从一位皇子沦为一介刺客结束。
这些旁人从未听闻从不知晓的秘闻,从谢非言口中说出却是极尽煽动性,极尽说服力。几乎就在谢非言说到一半的时候,旁边的宴席上就有那生性秉直的人听不下去了,向邬慎思破口大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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