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停终于停住,在椅子上坐下, 手掌一翻, 桌上多了一堆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书。
他拿起一本,随手翻开,但见上面赫然写着:
「他双手抵着下巴,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人,眸光深暗, 片刻后忽然邪魅一笑: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本座的注意。」
再往后翻:「他从温泉中站起身来, 湿透的中衣紧贴着那修长完美的身躯,将那有力完美的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尽显雄性魅力。他一把将那弱小的男人拉入怀里,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红透的耳垂,声音慵懒低哑:现在害羞了, 昨晚不是很喜欢?」
容停按了按眉心,严肃道:“鹰俊。”
鹰俊精神一振:“属下在。”
容停迟疑道:“你说的这些书,当真有用?”
“当然是有用的!”鹰俊信誓旦旦,“属下打听过了,这都是人族那边最受欢迎的话本!”
可是为什么他对宋伶俜说了话本里的这些话以后, 反应却……那般冷淡。
容停苦恼片刻,忽而问:“那你自己用过吗?”
鹰俊把胸脯拍得贼响:“当然!”
容停又发出致命一击:“那你可已娶亲?”
鹰俊:“……”
鹰俊:“…………”
鹰俊迅速冷静下来,认真道:“宫主,我有小豪就够了,伴侣什么的,只会束缚我。”
容停:“……”懂了。
他疲惫地挥挥手:“你下去吧。”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可他从未有过此般经验,倘若不从书上汲取前人总结的知识,又该如何才能夺得那人的心呢?
留给他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他不能像从前那般慢慢来,也不能出错,最好是一步到位。
所以,最好是投其所好,而宋伶俜最喜欢的……
容停想起了“他”和宋伶俜相处时的画面,指尖颤了颤。
毫无疑问,目前宋伶俜最喜爱的,就是“他”。
也最吃撒娇卖萌那一套。
可是。
容停抿紧了唇,他怎么可能学习“他”那一套!
*
半个时辰后。
宋伶俜被告知,宫主他终于有空了,可以见他了。
地点仍然是那个湖泊边。
因为上午那事儿,宋伶俜对这地方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到了也不敢靠近,隔大老远就停下了,喊:“宫主。”
容停背对着他:“离这么远做什么?过来些。”
宋伶俜想了想,往前挪了三步,又停住了。
容停沉默。
宋伶俜觉得这气氛怪压抑的,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宫主,我认为……”
虽然他搞不清容停和善善究竟是父子还是兄弟还是别的什么关系,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他还是得先解决主要矛盾:和容停撇清关系。
但他没说几个字,就听容停幽幽一叹。
宋伶俜:“?”
容停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回过头来面对着他,却又不看他,黑沉沉的眼睫低垂着,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又仿佛有无尽的委屈。
“伶俜。”他低声叫宋伶俜的名字,“你当真要选他,不选我吗?”
宋伶俜的理智:那不然呢?!!
宋伶俜的嘴巴:开不了口。
他目瞪狗呆地看着容停那仿佛生怕被抛下的样子,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谁能告诉他,大boss是吃错什么药了吗!!早上还拿着霸总的剧本邪魅狂狷,这才过去几个时辰,怎么就特么走小可怜路线来了!
关键是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容停和善善这对不知是父子还是兄弟,长相是真的像。随着善善长大成人,宋伶俜几乎只能靠眉尾有没有痣来区分他们,此刻容停摆出这么一副失落又委屈的样子,即便他心里已经种下了无数的草,居然也还是忍不住地,感到了一丝不忍。
这两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他既想笑,又觉得这样太不人道,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心疼。他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得木着脸道:
“宫主,您别这样。”
容停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要叫我宫主,叫我的名字。”
宋伶俜:“……”
“你之前都叫我的名字的。”
宋伶俜:“……”
完了,boss坏掉了,他居然从这话音里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宋伶俜头大如斗,正事要紧,他不愿和容停在细枝末节上纠缠,索性遂了他的意,正色道:
“容停,我并未与你玩笑。无论你上午做的那些是否出自真心……”
容停截然打断:“我自然是真心。”
宋伶俜顿了一顿:“是或不是,于我而言,都已无关紧要了,你明白吗?”
他见容停一下子抬起头来,不知为何竟不敢去看那双深邃的眼睛,只是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把话说完了:“我已经有善善了。”
容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不肯认输,又仿佛真的只是想问他一个原因:“因为他先说出来吗?”
他这一天,先是化身霸道宫主,后又假扮小可怜,忙得不可开交。但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那些附带的情绪都消失了,干干净净,空白一片。
又好像,只是把所有的不甘,失落,哀伤都藏了起来。
因为知道没人会在乎。
明明只是简单的八个字而已,宋伶俜却不知为何听得心里一酸,他茫然道:“容停,你……你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了?”
“是啊。”宋伶俜困惑地说,“我们的交集,应该不多吧。”
在他的印象里,在容停主动提出和解之前,他和这位大boss,只有几面之缘。
并且,每一次见面,都算不上愉快。
为什么容停看起来却像是对他已情根深种?
这不应该。
“交集不多……”容停重复了一遍,眼瞳里蓦然燃起了一簇火,目光是明晃晃的怨艾和伤心,就在宋伶俜要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又垂下了眼帘,轻嗤一声,“你说得不错,我们的确是交集不多。”
仔细想想,除了那两个月,其他大部分时间,他对宋伶俜脸色好的时候,都是顶着善善的身份。
怪不得宋伶俜会这样惊讶。
怪不得。
他握紧了拳头,后退了一步。
天色已晚,他扭过头,不再看宋伶俜的眼睛,眉目隐在暗色里,声音仿佛也模糊了起来:“我不打扰你了,去找你的善善去吧。”
宋伶俜表情空白了一瞬,几乎是本能地脱口道:“容停!”
他再度混乱了,那种对自己的怀疑再次涌上心头,他想,难道他真的同时对两个人动了心?
不然,不然,他怎么会在看到容停黯然神伤的时候,有种看到善善伤心时一样的心悸?
容停冷道:“你再叫我一声,我就回去把他杀了。”
宋伶俜骤然失声。
容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宋伶俜听不懂的话:“但凡你对他不是那么真心实意,你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善善不会舍不得宋伶俜,他就能顺利地拿回身体的支配权,不会被迫和宋伶俜多出那么多的相处时间。
他哪里想到,只是情急之下学善善看一看宋伶俜而已。又不是真的变成了“他”,居然就真的收不回目光了呢。
宋伶俜僵在原地,直到容停彻底走远,他才忽然浑身虚脱般的腿一软,慢慢坐下了去。
他想,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不,做法是没有错的。他已经给了善善承诺,就自然不能因为别人而让他伤心,哪怕这个别人是容停也不行。
可是……
宋伶俜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怔怔地想,可是现在的他,就算拒绝了容停,难道就真的能不伤害到善善了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便是再有万千愁绪,也不能就在湖边过一夜,最终只能怀着满腔心事回了住处。
善善果然被放了出来。
上次见面也就是不久前,善善却表现得像是几个月没见了,一见到他就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他,一迭声地叫他:
“伶俜伶俜!”
宋伶俜叹笑着回抱住他:“我在呢。”
可在善善偏过脸来要吻他的时候,他脑海里却闪过了容停吻他的样子。
他几乎是仓皇地别过了头,于是那个本该落在他唇上的吻,就落在了他脸上。
好在善善也不是很在意,亲亲他的脸颊,就把脸埋进他颈窝,蹭蹭他,嘟囔道:“伶俜要是只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倘若平常,宋伶俜并不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他此时正是自我怀疑的顶峰,心中有愧之下听善善这么说,竟觉心虚。
而善善紧跟着又说:“他是不是又去纠缠你了?”
宋伶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没有啊。”
善善哼一声:“我才不信。”
宋伶俜勉强安慰他,也是说服自己:“善善,不要想那么多,我和他又没什么交集,他怎么可能……”
他本来想说“他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但话说到一半,忽地眉头一皱,问:“善善,你怎么会觉得容停喜欢我?”